“是熊叔叔……他……看到竹林有反光，让我去……看，看。” 反光往往意味着埋伏着的刀剑。
“为什么让你去？”海东来放下她，但依然锁着她的喉，放下只是让她说话更方便些。
“咳咳，我轻功最好，去看一下是什么，马上回的。但是我没有找到，听到了几声响动，是那边的东西滑下来的声音。”林如夷说话利落多了，一来是呼吸畅通，二来是她自己估计暂时是安全的。“等我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只看到了白色烟雾弥漫，但不敢靠近。直到烟雾完全散去了，我才走近。”
“什么样的白色烟雾？”海东来眯起眼，这个场景有些熟悉。手慢慢松开，放开了林如夷。
“咳咳，有毒的烟”，林如夷从袖中掏出一串暗淡发黑的银饰，“这是我那日戴手上的，还未靠近手链已经这样了。这烟一开始白得刺眼，如沙如尘，片刻后好像丝丝的米黄。然后就消失了。”
“蚀髓粉”
“五毒教的蚀髓粉？听熊叔叔说，因为激怒天下群雄，五毒教早于十年前就被几大门派联合铲除，所有毒物都已销毁。他们的蚀髓粉怎么还会出现？还有，蚀髓粉不是下食物中的吗？”
“从山顶滑下应该是硝石。”
蚀髓粉引燃后散入空气中，药力比下到食物中虽然弱了一些，却更加无可躲避。要知道人即使闭息之时，全身的毛孔也会依然进行微弱的呼吸——除非有极高深的龟息法，连全身毛孔都关闭，而且还需对此毒药效极为了解。年少时的记忆隐隐浮现，曾经的他想忘掉很多往事，但慢慢的，他明白过往的每一刻都早就了现在的他，现在的海东来。
挣扎的弱者总会试图去遗忘，而生命的强者，无论命运给过多少磨难，他都不需要回避。
现在的海东来，想起那些事，如同平静地翻阅别人的故事，不带任何痛苦。
林如夷沉思后点点头：“难怪连熊叔叔都……蚀髓粉真有传说中的神奇？”
“嗯。”简单干脆的回答是肯定。“所有这些你都没有对秦逾明说过？”这不是疑问的语气，他已明白。
“没有”，她犹豫了一下说，“我不信任他们”。不信任，也许是对秦逾明，也许是对他的属下。
海东来明白。
既然有人埋伏，自然是原本该是秘密的车队行踪被泄露了。如果不是林家这边，那只能是官府这边。为了自保，她选择装傻，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是最好的方式。
联想到清晨内卫带来的陛下旨意，这事显得清晰多了。为什么一个盗匪案让内卫统领来调查，为什么到江南道后又追来密旨要自己多留意节度使，为什么对于重要人证秦逾明居然不上报？……如果秦逾明……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海东来从不惧怕危险，因为艺高人胆大，能伤他的也唯独他的病和阳光。但他有着野兽一样的韧性和警觉，因为他守护者的东西，危机太多了，他不得不警觉。
“我能信任你？” 林如夷似乎没有忘记刚刚命悬一线的处境，但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已经是打算告诉他更多。
“嗯，还有什么?”
“案发后，我赶去亿城衙门通知官府。之后就被‘保护’起来，再也没有回到这里过。这次跟你过来才发现这里和当时不一样。但明明这一段路早就被封锁了，不该有人再来变动。我不知道这些变动是发生在官府赶到之前，还是之后。”
“你怀疑他们监守自盗？”海东来轻笑道，“秦逾明谨慎小心。这事风险大，他不会自己做。若你所说都成立，那也是他借用了江湖上的势力。”
“那这又怎么解释？”林如夷在车辙印旁泥沙上抹了一下，张开手掌，细细的盐粒！“变动很多，但最重要的是两点，一是山壁上的痕迹被抹过，二是地上多了一些盐粒。”
车队来的前一天下过雨，之后再也没有降雨。所以这些盐粒不可能是之前官盐运输掉落的。海东来查看过那几日的天气记录，所以她说的这一点确实不错。
“贩卖私盐是重罪，那就是运送过官盐的人回来处理现场的时候留下的。”运送官盐的人自然是官府的人。
海东来一脸嘲讽：“赈灾银都敢截，不敢贩卖私盐？你不觉得可笑吗？”顿了顿，他加重的语调说：“不过，这事多少与这节度使有干系。车队的路线想必是他出卖的。”
你总算相信我了！听到这话，林如夷喜上眉梢：“你确信是江湖势力做的？那太好了！”
“你高兴什么？”他发现这人总是在莫名其妙的点上高兴起来。
“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嘛。如果爹爹不在官府手里，更有希望救出来” 林如夷显得信心满满的样子，“你知道是什么江湖势力做的了？”
“天下还可能有蚀髓粉的就一派，刚好在福州。” 海东来拿着伞身的手一颠，握住伞柄，打开。
林如夷疾步赶上：“我们现在就去福州城？”
我们？
海东来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我并不打算到时候分心保护你。” 你已经把你知道都告诉了，没有必要去福州城。
“你这什么话？我去救我爹爹和熊叔叔！”她急了。
“你一个没有武功的小丫头，凭什么救他们？”
“我能帮你啊，海大人！”林如夷依旧跟上去。“而且，福州城是那个方向，您这是……”
………
海东来现在在节度使府上，旁边依然跟着那个蓝衫少女。她现在的表情，任谁看到都知道她显然不想在这里。
“海大人果然是国之栋梁，查案神速，这么快就有线索了。”节度使秦逾明一脸笑意，打开文案。
“秦大人当真高兴？” 海东来颇为玩味地问。
“自然自然。连日来这是可把我焦虑透了。海大人一来，就见光明呀。”节度使掌一方兵权，秦逾明却从来没有架子。
“秦大人可了解断金帮？”
“此事与断金帮有关？”秦逾明收起了笑意，“知道！断金帮近十年兴起，虽是江湖帮派，在江南一带势力之大，插手多种生意。我们自然是调查过的。可是一来他们行踪飘忽，总坛位置又及其隐瞒，二来他们行事谨慎不留痕迹，定罪难，又高手众多。这些年来，我们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所幸，断金帮帮主还算识趣，毕竟没有惹出过太大的事。” 秦逾明想了想，感叹一句：“如果此次赈灾银案是他们做下的，福兮祸兮……”
听到这，海东来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林如夷。只见她僵直着身子，努力显得自然，却有薄汗爬上额头，却是很紧张受惊的样子。她注意到海东来的目光，略一颤，竟下意识的小小挪了一步往海东来身后站。
她是在怕秦逾明！
海东来习惯别人对他的恐惧，林如夷是从来没有表现过的。而她却偏偏怕这个笑面佛一样的秦逾明。
秦逾明似乎没有发现这一点。他完全沉浸在海东来文案里提到的事。忽然抬头：“海大人是说他们有一种非常神奇的药。可以令中毒者迷失心智，受控于人？”
“断金帮有传说中五毒教的蚀髓粉？怎么可能？！”一旁不曾发一言的吴幼清忽然说到，一向温润的他说到这个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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