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亚沙,亚太地区国际商学院阿拉善腾格里沙漠徒步挑战赛
引言:在没有参加亚沙挑战赛前,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我被自己骗了这么多年!
亚沙最严重的后遗症,于我而言,不是天天回放N遍组委会做的让人泪目的视频,不是翻手机里为数不多的赛场照片,不是还沉浸在冲刺时那种喜悦激动之中,不是心心念念的要和队友喝啤酒撸串,而是在自己的谎言中惊醒,并有了重新审视自己的力量。
赛前领队开动员会说的那些关于赛事难度的话,都被我当成了“吓吓大家”而已,作为一直在健身就连教练都称赞的人,并且有着自我驱动力、有赢的欲望的人,不觉得有太大的问题,我甚至幻想我冲到前十站上领奖台的风光模样。在这种盲目自信的驱使下,虽然我调侃自己压力大得要退赛,虽然我暗地里雄心勃勃,虽然我天真的以为,我,刘春燕,已经准备好面对沙漠的挑战了!
走过公路,脚掌踏进沙漠,一脚深一脚更深,翻过一座沙丘,又翻过一座沙丘……提前到达第一个打卡点。完赛好像真的不难啊,领队果然只是“吓吓大家”。走,不停的走,停下来喝水,休息,吃点东西,走,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走,又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第二个打卡点。速度慢下来了,脚疼,疲惫,看着连绵不绝的沙丘,扑面而来的风沙让我开始异常痛苦,一直默默跟着我的队友开始激励我,“快!加油!” 我的脚已经迈不开了,甚至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队友继续鼓励“你可以的,加油啊!”我很生气的回答“我已经尽力了!不要再逼我了!”是的,我以为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在最后一分钟完成第三个打卡点。
累,好累,饿,好饿,难,好难,远,好远……在茫茫的沙漠中,情绪在一点一点的崩溃,自信在成片成片的崩塌,力气在一点一点的耗尽……一座座的大沙丘让人绝望,没有尽头的脚印预示着无望的终点,队友说“快啊,不然赶不上第四个打卡点了!”我愤愤的说“我已经尽力了,我只能按这样的速度走了!太难了!走不动了!” 放弃的念头一次次的在脑海里出现。我跟队友说“我到CP4就上收容车,如果你想追前面的队友那就去追吧。” 我心里想“难不成你还真去追?” 拖拖拉拉边玩边走的到了CP4 (第四个打卡点),我真的上了收容车,队友真的快步去追前面的队友,当时已经晚上七点多,天已经暗下来了,冷风阵阵。“不是也觉得脚疼,觉得赛事很难,觉得很疲惫吗?怎么还有力气去追前面的人?!” 原来是我拖累了队友,幻想着前十的名单里已不可能有我。而此时,我已经走了26公里,距离第一天的终点,只有5公里了!
晚上十点多,三位队友,伴着星星月亮,在我们的欢呼声中,走到了第一天的终点,英雄们被簇拥着,赞美着,掺扶着回到营地。他们脸上全是快乐,我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站在窗外看着屋里的灯火辉煌,羡慕又懊悔。吃完羊汤泡面,在睡袋里躺下,我问自己,“我真的尽力了吗?” “应该已经尽力了,吧……”我回答自己。
想要胜利的成就感,想要成为英雄,想要不白来一趟,可是,想要和做到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发音和字型的不同,而是隔着“苦行僧”般的磨练,紧盯目标的执着,豁出一切的执行。为了不拖累队友,第二天的赛程我坚决的拒绝陪伴,我走在队伍的后面,孤单而不孤独,孤单是因为清华的参赛队伍只有我自己,形单影只,不孤独是因为,赛道上任何一个人,任何一支院校的队伍都可以跟随。蜿蜒而上的脚印把沙子一层层的翻开,屎壳郎在惊恐中左躲右闪,蜥蜴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风沙拍打在帽沿上“哗啦啦”,脱离了大队伍,我按着自己的节奏不断的翻山跋涉,追上一支小队伍又追上一支小队伍,被别人追上,又被别人超越,我觉得就这样走下去,我一定能走到终点,我可以完赛!在CP6到CP7这段路,我见到了队友思思,好长的一段路,只有我们俩,烈日焦灼,风沙肆虐,一片空无,思思腰疼,几乎已经无法站立,他躺在沙地里,然后又呲着牙站起来,迈开步子继续走。我无法帮他,他也无法帮我,如果实在无法走下去,只能上收容车,放弃后面的挑战。感恩那些在生活中帮助过我们的人吧,在并不轻松的成年人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在负重前行,他们还能伸出双手拉一把,或在背后助推,或默默的伴你左右,这真是人生最宝贵的恩情。
我按着自己的节奏走着,没有觉得很累,我还能走下去,我觉得我能走到第二天的终点,我在对讲机里和队友们说“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走到终点,可能会走到天黑,但我一定完成今天的路程,请大家在终点等我。”在CP7和思思分别,他已经足够坚强足够勇敢,只是腰伤的痛苦不能言表。我选择继续走,虽然已经超时,虽然已经无法按时打卡完赛,虽然同行的人已经寥寥,我还要走,我还没有绝望,我一定要走到终点。和中国社科院的队伍结伴继续前行。对讲机里传来队友已经完赛的声音,我今天是一定要走到终点的,我要成为英雄!我没有停下来欣赏风景,没有观察屎壳郎和蜥蜴了,没有吃东西,我踩着别人留下的脚印,一步一步的走,我只听见我的呼吸声,我只知道我要走下去。终于走到CP8,我吃了一片西瓜,准备继续往终点CP9前行。组委会把我叫住,并强行让大家上车,因为已经超时太多,前面的路标旗子已经收掉了,我们全部都要上收容车。我很难过,我哭了,嘴里还含着一口西瓜没来得及吞下去,我对组委会说“让我走吧,我能走到终点的,我答应过自己要走到终点的。”他们回答“不可以,路标都没了,你们已经离开大队伍太远,会迷路的。上车吧,没事的,下次再来。”我哭了,原来,空有决心是不够的,如果没有掌握规则,没有掌握节奏,没有足够快,目标就是海市蜃楼,决心就是空架子,毅力连出头的机会都没有。那时,我已经走了18公里,距离第二天的终点只有7公里了。
我很难过,我很低落,我很委屈,明明我可以走下来的,可我没有机会了!借着晚上的沙尘暴,借着被风沙掀翻的帐篷,借着无处发泄的失落,我撕心裂肺的尖叫了一番,其实是我对自己的不满,是我对一直以来那个“按照自己的节奏”的理论的质疑,是我的盲目自信在现实面前全面溃败的惶恐。我反复问自己“我真的尽力了吗?我真的全力以赴了吗?”
我跟队友说“明天是最后一个机会,如果我没有按时完赛,我会死不瞑目!我一定要,我必须要!”
距离开赛还有7分钟,我在其他院校的同学帮助下,用最快的速度把雨衣脱了,把外套脱了,喝足水,蓄势待发!和帮助我的同学结为同伴,他说“我怕你跟不上我”我说“我会努力跟上的,相信我!”一公里后,我已看不到他的影子,他哪里是走,根本就是跑的。我调整战略,前面有一对蓝色鞋套的队伍,他们的步伐几乎是小跑,我暂且跟得上,插到他们的队伍里,眼睛死死盯着前人的脚印,左脚右脚,左脚右脚,甩动手臂,登山杖插进沙子里又被抽出来,左右、左右,一二一二,他们的领队几乎每隔五分钟就会叫一个人的名字“海燕,你还好吗?”“海燕,加油!”“海燕,快,赶上来!”“海燕,今天很棒,这个速度按时完赛没有问题!” 尽管我不叫海燕,但同样给了我力量,我不敢有一丝懈怠,我不敢喝水,不敢吃东西,不敢到处看,我只是埋头走着,跟着能带我突破极限的队伍不停的小跑,奔走,每一次爬山都在心里对自己说“加油,春燕,加油,春燕!”“你可以的,你可以的!”“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没有机会了!”翻过一座大沙丘,然后尽情的往下冲,没有时间停留,没有时间思考。爬不动了,我带着哭腔小声说“加油啊,刘春燕!”我甚至不停的叫“妈妈”,似乎每叫一次妈妈就能获得一些力量。沙子被快速的扬起,又被另一只脚踩下又扬起,风沙噼里啪啦,我拼命的走一段又跑一段,跑一段又快走一段。按时到达CP11,我没有停留,接过工作人员的一瓶水,继续走,肚子在咕噜咕噜的叫,能量已耗尽,边走边拿出能量胶,快速的撕开咽下喝水,没有一刻停留。我听到我的喘气声,我听到队友时不时的在对讲机里报时,打气,我听到有个声音说“今天不完赛,死不瞑目”。
抽筋了!距离终点还有两公里,离开沙漠,终于踏上了公路,脚掌在接触到硬路面的那一刻,太想要往前冲,我没有时间了,没有机会了,我撒开腿的跑,左小腿肌肉突然一阵紧抽,疼出一身冷汗,疼的每个毛孔都竖起来了,完了!抽筋了!对讲里传来队友的声音“春燕,你在哪你在哪?还有十五分钟,还有十五分钟!”我站起来,抓起手杖,迈开抽筋的左腿,我还有十五分钟,我还有两公里。路边不断有已完赛的同学在路边打气,他们喊着“跑起来,快到终点了,跑起来!”我看到了终点拱门,我看到了人群,我看到了可以让我死得瞑目的终点了,还有两百米了,我已经到极限了,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沉重,每一步都伴着疼痛,我嘶吼着抬起腿,跑了起来,“啊~!!!”我嘶吼着,人群也沸腾着,我冲过了终点,我提前五分钟完赛,裁判给我戴上了奖牌,我抱着他大哭,摄影师对着我一顿拍,我的队友在高喊我的名字,我抱着队友哭,我说“这一次,我真的尽力了!”他说“我知道,你做到了!你做到了!”我忘记了抽筋的左腿,忘记了疲惫,忘记了饥饿,我只记得我对自己的承诺,终于在冲到终点的那一刻,我成了自己的英雄。
坐在离开赛场的大巴上,看着车窗外没有尽头的沙漠,突然在一个三十一年之久的谎言中惊醒。我今年三十一岁,在亚沙前,我对自己很满意,我以为从我出生起,我的每一步都尽力了,我没有遗憾,我没有懊悔,我甚至还有一些盲目的自信。我读书的时候努力读书,我工作的时候卖力工作,我带孩子的时候用心带孩子,我以为我的每一个阶段都做到了全力以赴,然而,我被自己骗了。在这些个自以为的全力以赴里,有多少是像沙漠中的第一天,享受过程就很容易没有结果,不愿走出舒适区就不可能有更大的世界。或者像第二天,仅仅只是想要,以为还有时间以为还有机会以为,以为,以为,以为……
如果第三天没有真正的拼一次,我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如此深刻的审视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意识到,人,真的有无限的可能,在这可能之下,只有盯紧目标,付出实实在在的全力以赴,每一步都不能松懈,不能自我安慰,决不能有一丝放弃的念头,要跑起来,要跑到哭,要跑到抽筋也不能停下来,只有这样才能遇见带给你惊喜的自己。
突破,换一份工作不叫突破,换一种生活也不叫突破,突破就是打破蛋壳,向死而生。
我还可以做的更好,是真的我还可以做的更好,更好,没有止境。亚沙的后遗症除了水肿,晒伤,眼睛疼,还有,亚沙后的每一天,我都会陷入到这样的情绪里,现有的生活和工作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一直想突破却没有突破的?到底还有哪些事,像我沉醉在第一天和第二天的自我安慰中没有设法改变的?有哪些欲望其实是可以像第三天那样“如果做不成就死不瞑目”,可以来一次真正的全力以赴的?
最后的最后,我要感谢我的队友们!像祝祝、桃子和小芳,女侠一般的人物,似乎早就练成了轻功,我还在奔往CP1的路上,她们已经快到CP3了。像亮亮、大长腿、中南海,户外达人,完赛于他们而言真是 so easy。亮亮就是我们的领队,他尽心尽力的为大家义务服务,真的不是“吓吓大家”而已,赛前的拉链是中南海教会我用手杖,大长腿不仅腿长人长得帅,拍照技术也杠杠滴。像海龟继成、思思、东阳还有万福哥,继成脚底磨起了一个超大水泡,就这样还是提前完赛了,思思腰伤复发,也坚持到了最后,东阳和万福哥脚踝扭伤,也坚持完赛,如果没有最后那次抽筋,我也许根本无法理解带伤坚持的艰辛和所需要的无比强大的毅力。像海琪、鱼头、朝军还有萝卜,他们一路上不仅要完赛还要照顾同行小伙伴,朝军是我们的“队医”,比专业还专业,萝卜不用说了,生死之交了,第一天被我拖累没有按时完赛,最后摸黑走完的队友就是他。还有九零后代表珊珊妹妹,小小年纪,毅力一点儿也不输,最后冲到终点的时候第一个打电话给妈妈哭鼻子,绝对的90后楷模。最后是我这些天的亲密伙伴,我的室友微微,对大家的关怀无微不至,是当之无愧的收纳大师,在身体极度不适,情绪崩溃的情况下依然坚持走到天黑完赛的英雄就有她。在6天同甘共苦的生活经历中,我们沉淀了友谊,更突破了自己。
明年,亚新,走起!
来一次真正的全力以赴! 来一次真正的全力以赴! 来一次真正的全力以赴! 来一次真正的全力以赴! 来一次真正的全力以赴! 来一次真正的全力以赴! 来一次真正的全力以赴! 来一次真正的全力以赴! 来一次真正的全力以赴! 来一次真正的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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