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聚会

很久没被人以那样慈爱的语气叫“芳芳”了，那是我儿时常常听到的声音，这两个字可以尾音上扬，道尽宠爱，也可以用力下顿，让我不寒而栗。

今天，我听到这个称呼此起彼伏的响着，尾音上扬，瞬间感觉自己变小了。心理上有种成年后就离我而去的感觉回来了，那是童年被宠时候的感觉，可以不管前后左右的感觉。但这份美好不完整，当我抬眼望去，呼唤我的他们好陌生。他们都不再是他们，我面前的他们，是一群耄耋老者，步履蹒跚，相互搀扶，努力表现着活力尚足，却无法遮掩孱弱和佝偻。他们当年的美丽“皇后”，如今柱着拐杖，肿着眼睑，瘪着双嘴，缩着身躯。只有说话的声音很大，比年轻时更大。

他们来参加父亲的追思会。他们都是那个大部门的骨干人才，都曾经那么年轻，那么帅气，那么朝气蓬勃，演绎着无数不辉煌但精彩的事业故事。他们的事业所寄处，已经走完了一个轮回。那个部门在他们20多岁时诞生，迅速壮大，声名显赫又神秘莫测。这一批人在“天上没鸟，地上没草”的荒漠中，无怨无悔的当着螺丝钉。都是伟大小人物，党指向哪里就冲向哪里。如今，这一批当年的战士们都老了，而他们贡献了一生的这个部门也同步的完成了它的焰火般的一生，要下场了。

老人们的今日聚会中，没有显出丝毫的情绪低落，他们甚至介绍着每一位旧同事的下落，平静的告知他们的离世。他们笑呵呵的说：现在一半的人走了，一半的人正在走。但我们年轻过啊，痴傻过啊，恋爱过啊，被提拔得意过啊，被暗算排挤过啊。我们问心无愧，我们有圆满的人生。

告别而去时，正是下午。告别的话语只到“再见”为止，但都彼此努力的握着对方的手，有很长一个“片刻”的凝视，眼里都有说不出口的后半句话：“此生就此别过了”。

我的心里无比的凄凉，有说不出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