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

上个周末，和几个朋友去郊外烧烤。朋友有个儿子，6岁，已经严重超出那个年龄的体型，脸颊胖得想让人扇两巴掌。巨能吃，光烤火腿肠就吃了整整4根，剥包装的手法娴熟的如同二十年后他会剥女人的衣服。

当我们惊叹他饭量的同时，另一个朋友，二十多岁的女胖子，表达了无比感同身受，说：“你们是不了解吃长饭的心情。”

我忽然想到了20年前，10岁的人我站在老屋的阳台。我小时候也是个胖子，长期饥饿的胖子。下午四五点就放学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然而晚饭起码还要一两个小时之后。有一次，我搜刮了存钱罐里每一枚硬币，凑够了2块5毛钱，去买楼下面包店的一种袋装面包。一袋大概五个吧应该，每个如拳头大小，上面割了一个口塞了一坨奶油。

我欣喜的买回家，吃了一个之后发现这袋已经过期变质了，发酸。我又坚持了再吃了一个，实在吃不下去了，最后愤怒的把剩下的几个和袋子往阳台下的瓦房扔去。

我们一家有五口人，4个房间（一间到厨房和饭厅使，其它3间都有床）和1个走廊，没有卫生间。生活是很拥挤的，而那个阳台承载了我成长过程中所有想独处的时光和苟且贪吃。

饥饿、生气、被嘲笑、暗恋，我总是默默的站在那个阳台，俯视那一片现在已经不存在的瓦房，看到视线看不到的远方，用现在的话说，是无敌楼间距。直到15岁搬到另一个地方。

我朋友并没有阻止他孩子过量的进食，他出生的年代比我更早，或许经历过了真正饥饿的岁月，所以他宁愿让孩子胖下去，也没有阻止他进食，他不想让他孩子有任何关于饥饿的回忆。那是一种永生的记忆，就像《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里龙小羽说“人可以为爱情献出生命，但却没法抵抗饥饿”“饥饿，这是任何一个人最本能的恐惧。在饥饿面前，一切都是次要的，都不能和它相提并论。”    “……长时间吃不饱的感觉真是难受极了，它能让你每天不想别的，什么都不想，每分每秒，只想能到哪儿弄点吃的……。”

因为这种饥饿与愤怒的回忆，让我直到现在也能在本来就不开心的情绪中，引爆我失声痛哭。

按传说中的弗洛伊德童年阴影理论，我应该会在成年后有独立经济能力后，肆无忌惮的吃廉价而美味的高热量食品，然后一直胖下去。

但是童年胖给我带来的负责影响更为可怕，毕竟我不是长期处于吃不饱的状态，也并不是吃得差，只是没有在饿的时候随手能有食堂。所以饿是个间歇性的记忆，而胖成为了持续性的影响——自卑。

孤独

感觉我没什么朋友。我经常会站在那个阳台上。

看湿漉漉的春节过后，街道慢慢变干，我就知道，新的一年来了。

再后来，长大了，就更不需要朋友了，只需要利益。

所以我与人的关系都很淡。

然而一旦有了伴侣，就会倾尽所有。

苟且

人最苟且的就是，选择性遗忘自己曾经苟且。

我现在住的是一个40多平的套一，一个人。隔壁是个标间大概30平像酒店那种，很久没有人住了，最近那家人忽然又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婴儿，原来是生孩子去了。原本是小两口住的地方，现在多了一个孩子和孩子的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挤，长期就把门打开，老太太会在楼道里抱着孩子溜。今天在楼道里玩自行车的铃铛被我说了。

然后我看见屋里安了一个上下铺。

我忽然觉得我一个人住的简直就是豪宅了。

想起刚刚毕业第一份工作的时候，和公司一个同事（男）合租套三，还有一个陌生人。

那是90年代的老房子，楼下是一个巨大的菜市，再加上大家都不打扫公共空间，老鼠就在屋里乱窜。有一段时间，一只白猫一到晚上就跑到我们的厨房来。我刚开始还说，找点吃的给它，结果后来发现，根本不用。它是来抓老鼠吃的，那也是我第一次真正看见猫抓老鼠然后活活把它吃掉。

后来有一次，屋里有只死了不知几天已经发臭的老鼠，那时我同事已经不上班了，成天在房间里窝着。我叫他出来弄这个老鼠，叫了半天，根本不理我。

我还记得他给我说，小刘（就是合租的另一个人）的工资竟然有三千，的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感觉谁他妈有三千就牛逼哭了一样。

那时他的工资一千多，我的工资2000，那是2009年。

后来离开了那个24K纯屌丝的公司，慢慢进入一些有收入差距的公司。

2009年末，进入了我上一家公司，直到2016年5月我才离开，同时是离开职场。

也是在那家公司我才知道，原来我穿得一直很土气，原来他们都提几千块钱的包。

我开始慢慢变成了我最开始很讨厌的人。

开始买一些品牌包包、化妆品，借父母亲戚朋友的钱买了房，相应的是职位和收入的增长，足以让我一个单身女性在成都这座生活成本不那么高的城市活得很潇洒。

我妈最喜欢说的我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这里几块钱，那里几块钱，巴拉巴拉巴拉……”就是每次我嫌家里东西应该换掉扔掉有问题的时候她就这么说。

我以为我讨厌的行为模式，我自己肯定会避免。原来我错了，只是我们的数量级不同。

之前和前任吵架吵得多最多就是因为消费，比如一起旅游订酒店，我出门基本就没有订过300元以上的酒店。而他这次出去，他订了很多500元左右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种嫌男朋友多花钱让两人一起享受的人呢？

他一点错都没有。

而我，好像也很委屈。因为我曾经那么苟且过，我总是怕自己有一天，又会一无所有。

或者说，像隔壁那样。

今天中午我骑ofo的车出去，回来的时候那辆车还在那里，因为那车密码的位置有记号，所以我不用手机没记密码也把车打开了又免费骑了回去。

特高兴。

像屌丝一样，有种脚踏实地的特别踏实感。

去尼泊尔旅游的时候，在奇特旺遇到一对男女，因为长途班车太辛苦，两人就土豪的包车去博卡拉。我从博卡拉返回加都的时候，实在受不了当地旅游巴士（票价大概7、8美元），就买了传说中的豪华GREEN LINE，25美元，还管午饭。早上出发的时候遇到2个夹着滑板的中国人，学生模样，啃着冷面包。聊了几句，我说我去坐GREEN LINE了，他们是去坐旅游巴士的，他们问我多少钱，我说25刀。“WORD 天”他们包着面包的嘴惊讶得合不上了……“这么贵！”

我知道GREEN LINE是有点贵，但也不至于贵到让他们成这种反应啊。毕竟是七八小时的车程啊。

而不管包车去博卡拉的，还是包着面包的中国学生，他们都是坦然而幸福的。而我分裂着，不认同自己。

认同

说回那个小胖子的父亲吧。

70年代末出生，没什么文化，靠自己打拼和一些际遇，混成了当下这个社会所标榜的中产。

而每当他穿着屌丝或者状态邋遢的时候，他总会怀疑那些售货员、收银员，用鄙视的眼光在看他怀疑他买不起她们卖的东西。比如他大夏天一身臭汗去超市买了一罐近百元的原浆啤酒，他说那个收银员愣了一愣把他看着。

我想，收银员那种半机器人的职业，哪有空打量你是什么物种。这些应该都是他自己脑补的。

他依然怀疑这个社会对他的不认同，然而又不屑这种不认同，然而故意衣着屌丝的去脑补这些不认同。

恩，这个社会最下流的就是“上流”这个词。

我辞职快一年了，辞职，不是跳槽。

直到现在，都还偶然有以前的同事递offer来，或者先打探一下我现在的经济状态。

我虽然在收入上没有大幅提升，但是我起码现在是实现了人身自由。

而有的人也不止打探一次了，还有人叫我接她接下了但不想做的私活。

还有圈外的人也一直试图介绍一些合作，而由于对我原本职场背景本身的不清楚，导致合作方在聊的时候好像在面试一个月薪2000的小妹。

我去你妈的！每次遇到这些事我就很窝火。还必须对对方介绍了生计表示感谢。

我也一直想试图让别人认同我现在的状态，我他妈没有饿死，也没有人包养。

当他们发着鸡血和鸡汤，沉醉在自我安利的团队中，像一群特别可笑的小丑。

那些所谓的什么离开公司你什么都不是的鸡汤，就是给LOSER看的，就是让LOSER别出来祸害社会的。

我只想做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

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忌讳舆论的潮流，比如，爱乐之城就是他妈的难看。

西部世界就他妈难看。

不为迎合别人的认同，而买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来装逼。

永远是那个站在阳台上饥饿、愤怒、孤独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