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5月的一个傍晚,天色将暗,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这时节在浙东南是常见的雨季。
通往磨心山的林间小径,一个中年妇女,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往上攀爬的山路上。整条山路只有她一个人,衣服已经大半湿透。
她没带伞,因为她出门的时候根本没顾及天可能要下雨,而到了这一步她也根本没想过要转身回家,她最多只是在半路的亭子里避了一会儿,而雨依然不停歇,她也无心再等,决然继续冒雨上行。
这个中年妇女就是我的母亲。
夜幕低垂雨中独行是因为山顶有一座百年古庵,她今天此去是和山上的师父约好,要专门在佛门清净的时候为她即将中考的儿子求一堂“普门品”。
这是在当地盛行的据说能帮助迎考的孩子求得佛法相助的经文,而一定要选在这个时候只是她单纯的认为忙了一天的菩萨才可以安静地只听她一个人的诉求,效果才会最好。
多少年了,这一幕一直在我脑海里挥散不去。
多少年了我一直能感受到她在阴暗半山腰时的无助与恐惧,因为每当天色将暗的时候,一种强烈的孤独感总会袭上我的心头,压得我沉沉地不想说任何话语。
我知道之所以这个感觉会穿越折射到我身上,是因为你当时心里只有我,也最希望有我陪伴在你身边驱散孤独。
我也知道你之所以不告诉任何人,是因为担心一说就不灵了,所以眼前的一切只能你自己扛,所以没人陪伴你驱散恐惧。
我不管这是不是迷信,是不是无稽之举,反正她的诉求灵验了。
令人惊讶地地考出了史无前例的高分,有惊无险地得到了一个农转非并且解决事业编制的机会。
是的,四年的学制还没开始就被确定是事业编制并且已经落实了工作单位!你让她怎么不相信这是佛法的力量?你怎么不让一个每天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欣喜若狂?
只是念一堂佛经那么简单吗?不!
十几年里她一直努力地就是想让我进入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腾闪挪移想尽一切办法要把我送入更好的学校,小学就转了三次。
我相信她根本不知道“孟母三迁”的故事,但她一定清楚,只有转到更好的学校,才可能有一点希望。为了能让我到县里最好的中心小学上学,我们全家曾经住在我爸单位的仓库里,可能这是用就近入学胁迫高亭小学接受我的一个理由吧!
端上“铁饭碗”,成为国家单位的工作人员,是许多象我母亲那样在生存线上挣扎了大半辈子的人的终极梦想!
在她离我们而去之后17年的今天,轻薄的一张纸,宣告这个“铁饭碗”正式归零!
我这样做对吗?我有罪吗?我扔掉了她几乎用生命换来的“铁饭碗”!
在读书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稳定优秀的成绩,也从来都没有让你真切地感受到过一丝“鲤鱼跃龙门”的希望。甚至在中学快毕业的时候,班主任在家长会上还摇头:“他……普通高中都很困难……”我怎么敢说这是我凭自己的能力考出来的?我怎么不相信这一跃不是你用虔诚的跪拜换来的?
而我今天要把它扔了,你会迁怒与我么?
而我终究还是把它给扔了。
在凌晨2点半,我写下这段话。在大家纷纷赞叹我勇气的时刻,我却出奇地安宁。
这条路不好走,就象您当年在黑暗恐惧中爬那条山路,孤独、无助、阴冷,一切都得要自己扛着,可我现在心里却没有一丝的彷徨,一个决然的人只能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黑暗,它也就无动于衷地在那里,怕它,它就控制了一切,决然地穿过它,才是重获新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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