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海

对于大海有一种执念

深邃绵长  

有阵子没有出门了，前面大半年忙忙碌碌又自觉是庸庸碌碌，一头扎进去想寻找一个出口，不撞南墙不回头。最近随手翻看一些小书，一边是镰田洋叨叨工作的幸福，一边是寻幸哉优哉游哉顺其自然的宽慰。虽说是少儿读物，不过也正如它的宣传语一样，不要把14岁的疑问留到40岁，于我而言，还是挺受用。

缓下来几日，转眼年终又在眼前，想来出门闲逛的时间是又要挤一挤再努力挤一挤，每次忙碌的时候就特别想要去看海，这里江南小镇看不到大海，只有小河流，于是便翻看过去的照片，权当故地重游。如果何时能再去一趟东极，我应该会直奔东极而去，沿途就不停留了，在海岛上多待几日，带一本书。

从舟山出发开往东极的小轮船中途在海上与一艘更小的轮船（看着更像渔船）交接，两船行驶靠近之后在夹板间搭一个小木板，乘客们由船员像拎小鸡一样，一左一右架着胳膊由小轮船拎到了小小渔船上。小船随着海浪颠簸的厉害，船舱里有船员吸烟，我怕晕船站在狭窄的甲板上吹海风看海，三小时一晃就过去了，到达东极时，同伴笑我脸被海风吹成了黑黑的高原红。

东极每天都有限制上岛人数，所以岛上人并不很多，除了原住民，走在路上偶尔能见到三三两两闲逛的访客。我们上岛后在码头旁就近找了一家民宿，是小小的石头屋，就是图中左侧的其中一间窗户，是面朝大海的能看见风景的房间，布置很简单原始，三夹板的床上铺了白色的床单和被子，一台老式的大脑袋电视机，马赛克瓷砖的卫生间，铁丝挽的衣架。屋主是个阿姨，儿子和女儿都在舟山镇上工作，自己留在小岛的家里，将其中三间屋子用作民宿，赚个30的床位费，每天下海打捞贝壳鲍鱼海带虎头鱼一类的近海海产品。

我们在房间里放下行李，站在门口看刚刚靠岸的游客行色匆匆，阿姨邀请我们一起去凿贝壳小螺丝，递给我们工具和一人一个帽子防晒，下午岛上的太阳很是毒晒。我们洗了一把脸把毛巾晾在路边电线拉的晾衣绳上，就跟着阿姨出发了。

岩石上总是牢牢地粘着许多壳类，要把它们凿下来并不容易，密集恐惧症患者看到会起一阵鸡皮疙瘩，岛上住民们会只身下海去撒网捕捞，有时是割攀附在近海岩石上的海草，时间有点久，当时没有记下，如今已记不清种种壳类和海草的名字。阿姨撒的网又大又漂亮，很舒坦地铺张下去，我一试，像扔出去一团绳子。

我们凿了满满一袋贝类，阿姨说这是我们的劳动成果，晚上煮给我们吃，岛上的蔬菜比海货贵，我们只要了一盘土豆丝和番茄炒蛋。离开饭时间还早，我们决定环岛步行。整个岛上都是石头房子，青壮年不多，小岛往山上的房子里有零零落落的老人，中年人们经营着自己的民宿，老人坐在屋前晒太阳，有狗有山羊。房子上都布满了绿植，我们一直沿着小路往山上走，我要去山上的白云宫把在普陀买的一桶香烧掉。

埋头走了好久，半山腰有一间小小咖啡馆，这么人迹罕至的地方居然有咖啡馆，里面有几个年轻人，咖啡馆的后门出去是一块平地，有废弃的健身器材，一个少年坐着玩手机。附近好像还有部队驻扎，有一个小小的直升飞机停机坪，不过没有见到直升机。

咖啡馆后面的小径望出去，阳光从云层里散落下来，落到海面上，平静明亮。

大海和蓝天确实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我们走了好久好久，看到了好几次“白云宫向前五百米”的牌子，在不记得经过了几块牌子之后终于抵达白云宫，是很小很小的一间庙宇，我在一把一把地把香插进香炉时，庙里的老奶奶一直看着我，似乎欲言又止，想与我搭话，可能认为我是有缘人。可我只是想要物尽其用。

我站在白云宫外面的平台上往下看，看到和尚们的平顶宿舍，还有他们晾在外面的工作服，有个和尚在屋外抽烟。看看对面无边无际的蓝海，确实挺静心的，于他们日日见海的人，海是怎样一种存在，我也很好奇。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我们开始往山下走，半路上遇上从小岛另一边上来的人，问我们前方还有多少路可以下山，答曰大概有三个小时左右的步行时间。我们一问，对方也走了大概有这么久，看来要加紧步伐赶路了，不然天黑之前下不了山，晚上很冷。

路边看到了周董故事里的小黄花。

这一程山路很狭窄，没有护栏，我脚一滑差点摔倒，还好后方队友拽了我一把，有惊无险。

路上看到的落日。耀眼，让人想要久久注视，看到这种景象总想说点什么，但是总会不知要说点什么，和同伴一起停下来看一看是最好的选择。这座小岛安静避世又喧闹地刚刚好。

这里没有后会无期取景地的商业气，是真真的最东面，岛上没有像样的娱乐场所，不见商店，没有医院和学校，有不少空空的石头屋，山羊不知如何独自站上了陡峭的山坡，撅着屁股吃草。下山时路过岛上唯一一家小酒吧，里面有个大屏幕，可以自己唱歌。店里的年轻人大概是店主，一边自顾唱歌，一边让我们随便坐，说现在时间还早，没有什么人，一会儿就会热闹起来。我突然兴奋起来，好想坐下来喝一杯，然后随便唱歌，不过同伴们累了想回去休息，晚上起风了，我们穿的太单薄。

出门的路上确实看到陆陆续续有人往小酒吧（小卡拉OK屋？）走去，虽然互相不认识，但是很开心地打了个招呼。

阿姨已经把晚饭准备好了。

这一盘是我们自己凿下来的贝类，但是吃不惯，并没有吃多少，阿姨看到我们剩下好多觉得特别可惜，说着“都是好东西啊，都没怎么吃嘛”。真不好意思。

这个叫什么呢？忘记了，长得丑，有很大很硬的壳，掰开来里面的白色的肉，蘸着酱油或者醋吃，也算多汁鲜美，也是我们从海里捞上来的。

虎头鱼和蔬菜都特别好吃，吃完以后我们坐在露台上坐了一会儿。吹风，看看码头边吃饭的人们，简易的护蓬，温暖色调的橙黄电灯泡。

同伴想着第二天一早去看日出，早早躺下了，第二天等我醒来时，他们已不见踪影，我睡眼朦胧，看看是凌晨四点不到，从小小的石头屋的窗户里望出去，深蓝色一片，起雾了，那天看不到日出，轮船的班次也因为海上的大雾而延迟了好几个小时。码头那边传来一阵阵机械作业的声音，那么早，工人们就着灯光已经开始工作。

即便看不到日出，同伴还是走到了那块大岩石上站了一会，应该也是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色，我当时用手机照了一张像之后躺回了床上，现在想来有点后悔。应当走到海边去听一听，凌晨四点的蓝色大海也许会说点什么呢。

大雾过去之后我们就返程了，这一趟路程还是略显仓促，下次应当留下更多时间。回程的天气很好，同去程一样，因为颠簸的船，我又在甲板上站了好几个钟头，吹着海风，晒着大海上的太阳。天啊，纯蓝的可以，海水的颜色从黄绿色变成海蓝、深蓝、黑蓝，又一点点变回来。溅起来的白色浪花是冰凉的。

我对于大海有一种执念，大山、森林、草原在课本里好像是和大海一样广阔壮观的存在，但是于我它们都没法和大海相提并论。或许可以套用吕克贝松的话，海是一片阿司匹林。但不仅仅是阿司匹林，这只是大海能够表达的其中一种情愫，还有更多，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描述。面对大海的时候，会平静下来，时间会被拉长，自身会缩小再缩小。或许有一段台词可以对大海解释一二：

— 潜水痛苦吗?

— 很痛苦。

— 那么为什么你还要继续潜水呢?

— 潜水的痛苦就在于,当我身处海底的时候,会找不到让自己浮出水面的理由。

每个人对大海的感觉都会不一样，但是迷恋的人都有同样的迷恋。

向前走吧，有时间再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