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菜园

昨天一大早，妈妈就起床了，给我们张罗好早饭，自己急匆匆地吃着。

   “今天八点钟管工地的人要开推土机去推我们的菜园，陈大姐说让我们集体去工地办公室交涉。”妈妈一边吃饭，一边兴冲冲地跟我们讲，感觉是要去做什么大事了。

   妈妈一退休就来帮我看孩子，这两年孩子上幼儿园了，漫长的白天无从打发，她就和小区的叔叔阿姨们一起，在小区附近的一处还未建房子的工地上开荒、种菜。从此，种菜和跳广场舞，成为妈妈的两大生活主题。

   从开始置办工具——锄头、铲子、水桶、胶鞋，到采买种子、菜苗、菜肥，再到后来安苗、日常管理及采收成果，妈妈忙得不亦乐乎。本来以前我们除了孩子，也没什么其他话题，现在讨论妈妈的菜园，成为另一个主题。菜园里每天有各种事情发生：为了抢一块水洼边的地，大家都挤破了头，抢到了的倍感幸运；刘家老头种地特别细致，三小块地挖了三天，土都捏得细细的——也不知道他以前是干嘛的，这样细的土不一定能长菜啊；陈大姐今天送我两颗南瓜苗，种在边边上，就担心将来不好爬藤……到了收获的夏季，茄子、豆角、黄瓜、西红柿、辣椒，妈妈的菜园能管我和姐姐两家的餐桌。但更热闹的还是关于菜园的话题，谁谁家的黄瓜被人偷了，谁谁早上在外面卖自己种的小菜，谁谁家的土豆长得特别好……

妈妈从开荒种菜这件事中，获得了比跳广场舞更多的乐趣。也许是劳动让人愉快，也许是收获的果实让她倍有成就感，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种菜这件事，让她有了更广泛的社交。她和邻居阿姨们结伴出去采买菜苗，顺便也逛逛街买买新衣服；她们互赠蔬菜瓜果，有好几次，我不认识的阿姨敲开我家的门，给我们送土鸡蛋、送鲜笋，我自认没有这种好人缘，这都是妈妈为我们创造的和谐邻里关系。

就是这片荒地，本来是别人买了还未动工的工地，如今被老头老太太们开垦成一片生机勃勃的菜地，成为他们精神上的乐土。如今却说推就要推，我问妈妈“是他们要动工了吗？”“不是，去年也搞过一次，把我们种的菜苗都铲了，后来我们接着种，就没人管了。今年又说要推，可能是眼馋我们种的菜长得好，或者是觉得到处挖啊种啊还施肥啊，搞得不好看。”我记得去年那次菜被铲了后，妈妈沮丧了一天，把工具都收回来，说以后再不白费力气了。结果没过几天，他们又开始行动了。

昨晚回家，我问她们的“菜园保卫战”打得如何，妈妈颇为兴奋地说“没推，你不知道，我们一起去的那个大姐多厉害，她好会说，吧嗒吧嗒说的那个工地的头头哑口无言，还说让他们给我们三个月，等我们把这一季的菜收了，否则我们就要集体站在推土机前，还要让他们赔偿青苗费！”我在心中暗自好笑，惹不起的中国大妈啊！老爸在一边说“你们有什么道理吗？还让人赔青苗费，这本来就是人家的地，还不随人家想推就推！”妈妈哈哈大笑，说“是啊是啊，但是我们这大姐就是厉害！”

妈妈的菜园

一片菜园的存亡，为妈妈们注入了一种类似于“鸡血”的神秘物质，让她们凝聚力前所未有的高涨，精神前所未有的兴奋，她们从中找到了不同于种植和收获的另一种乐趣。看着老妈如此欢乐，我不禁想起那些过去的日子——父母正值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家庭负担沉重，妈妈在乡镇卫生院上班之余，还要在家里种菜养鸡，为家里省些菜钱，那几年，是很少听到妈妈如此爽朗的笑声的，她的生活里也似乎只有必须承担的责任，而没有乐趣和轻松；还有刚退休的日子，一向对自我有要求、在单位口碑很好的妈妈，变成一个全职的外婆，周围的人也都很陌生，没有家乡那种热闹亲密的氛围，妈妈内心的寂寞和无奈我都能感受到。每当我看见她一个人守着那些肥皂剧看个没完的时候，心里就觉得很对不起她。

好在妈妈开朗热心的性格，让她很快结束了那种落落寡欢的日子，跳广场舞，参加社区活动，种菜……妈妈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了，在小区的熟人也比我多得多了，我的身份变成了“某某的妈妈，某某的女儿”，要不是儿子和妈妈，我估计会宅在家里，跟邻居老死不相往来吧。

我常常在想，将来我们要怎样度过自己的晚年。现在人的寿命普遍都长，退休后，我们还将面临一大段漫长的人生岁月，如果不给自己找点精神上的寄托，日子恐怕也很难打发。年轻人都喜欢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不愿主动去和邻里交往，甚至对广场舞这一类的活动嗤之以鼻，但是，等我们老了，儿女都有自己的事情了，我们还活在自己的小世界，可能会孤独致死吧。人还是要主动找乐子，主动关心别人，良好的人际关系都是在主动付出后才能建立的。要想将来能和妈妈一样兴致勃勃地生活，恐怕现在就该做些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