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互相告别,那位张伯伯又特意从厨房过来,用他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嘱咐江小鱼:“小鱼么做过家务,一个宁在外头怎么办啊,难得的老板噶讲究的人,现在饭店里面的原材料不好说啊!囡囡莫到外头吃东西哦,每日天阳阿拉有时间做好饭给侬送过去,侬有个阿哥跟鹅一道来了,鹅叫几送过去。”
江小鱼连连摆手:“我会做家事呀,我做饭做得蛮好的,我家楼下就有有机超市,我很会挑东西的。”
那位张叔叔旁边有一个斯文少年,年纪不大,厨师的帽子却挺高,他看着江小鱼说:“饭店里上班都比较晚的,反正我们早上也要吃早饭,做好了送一份过去不麻烦的。”
“路太远了,本来你们每天工作到很晚的。心意我收下了,千万不要麻烦。”
那位张伯伯还在坚持:“伐可以哦,刚刚电话打过去勒,侬就一个侬立哦地啊,阿拉既然来了,咋好伐照顾侬啦?”
李维看到僵持不下,插了一句话:“张师傅,小鱼是一个人到北方来的,可是小鱼不是一个人呐,人家身旁不是还有一条大海鱼吗!怎么会不照顾自己的女朋友呢!”
张师傅和他的儿子抬头看着龙海潮,江小鱼就站在他的身边,挨得很近,那不是普通的社交距离。都穿着简洁的白衬衫,看起来确实登对,张师傅赶紧自嘲:“鹅真是老糊涂嘞。”
接着又问江小鱼:“老太太同意你来北方也是晓得哦吧?”
江小鱼含混地点头,略显尴尬。
回程的时候,江小鱼坐进了龙海潮的车子,微微蹙着眉头,好像有心事的样子。龙海潮伸手帮她拉过安全带,这个亲昵的动作又让江小鱼心跳加速。
龙海潮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这个张先生和府上是什么关系啊?”说完了又觉得好笑,“嘿,这么文绉绉有点不习惯呢。”
“应该算是世交吧。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家人一直有一个习惯,仿佛总是要主仆相称。外婆也说过很多次,但是他们说规矩不能乱。”
“外婆家有很多故事吧,家里厨师都要请,一定不是平凡人家。”
“江南早前做官的人家富庶的人家很多的,外婆说,都是过眼云烟,如今都要泯然众人。”
江小鱼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天聊死了,跟龙海潮解释:“我不是不想说,是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能知道的就是,因为这个家世背景,外婆一家过去遭受了很多苦难,甚至有人因此丢了性命,所以直到今天,外婆他们都还心有余悸,不愿提起。”
“今时已不同往日,那样的日子不会再回来的,你别担心,还有我呢!”龙海潮说完还转过头很认真的看了江小鱼一眼。
就像当年一样的笑容,语气坚决肯定,这样坐在他身边,就会觉得莫名心安。这个人,早就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第二天晚上,仍到钱塘人家吃饭,江小鱼下午在单位忙碌,龙海潮五点就打电话过来,车子已经到了电视台门口,江小鱼匆匆下楼,上了车,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根本就没有商量,今天又是一副情侣装的造型。昨天半夜里下了一场雨,秋天渐渐的凉了,龙海潮穿了一件藏蓝色V领超薄的羊绒衫,配了一条卡其色的长裤,棕色的皮鞋。
江小鱼穿了一条藏蓝色的羊绒长裙,手织风格的镂空雕花,里面衬了一条柔软的卡其色丝棉缎衬裙,隐隐的光泽,棕色短靴,一条和风印花的丝质方巾。果然是审美观点接近。
李维看到他们两个,一副了然于胸见惯不怪的神情,这一次,龙海潮也懒得解释了。
晚餐的地点,改在了二楼,简洁的中式厅堂装修得有了一点香艳的味道,餐桌和座位的摆放更易于情侣相对,或者是三五知己小聚。
今天的主厨是张先生的儿子,李维给大家做了详细的介绍:27岁的张季安自小热爱厨艺,十八岁那年就远渡重洋去了法国,直到两年前回国,一直在法国钻研厨艺。来北方之前,在上海开了一家餐厅,规模不大名气不小,要不是因为张师傅到北方来,这样的人才请不到的。他最擅长的是将东方的材料进行西式的料理,并且进行创新和改良。“菜品能有多惊艳,尝到了再说!”李维最后卖了个关子。
大家议论说张先生的儿子都27岁了,张先生看着真年轻。
菜一道一道地上来了,今天是朋友聚餐,李维说让场面随意点,所以没有像西餐依序上莱,菜品果然中西合璧,名字颇有古风,乳鸽变成了鹊踏枝、蜗牛叫虞美人、蔬菜变成了清平乐,甜品是采桑子、满庭芳,摆盘非常惊艳,色调清雅,造型古朴,讲究到了极致。
张先生的传统菜肴大家平素里多少都是见过的,只是张先生做起来更地道更正宗。但是小张先生的菜肴,却是新鲜的刺激。可能在上海,像他这样的餐馆会有一些,小张是其中做得特别好的。但是在北方,这样的改良菜品的餐馆还真是第一家。
龙海潮对李维竖起了大拇指:“一定会火!你延续了S市餐饮业的传奇。”
“谢谢你吧!虽然第一个川菜馆是你教我拍老爹的马屁,但是后来的顺德人家和今天的钱塘人家确实是按照你的意思做成了一个经典的系列。要是当年不和你到四川旅游,就没有巴蜀人家。要不是和你一起去广东,就不会有后来的顺德人家!也就没有今天的钱塘人家了。敬你一杯!”
“客气啦!能力是你自己的,我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李维高兴,今晚小张先生的菜品一亮相,观察客人们的表情,她就知道这个酒店三五年之内都会红透半边天。喜欢的事情做成功,自然就有成就感。
酒精让她的脸颊微微有点红,她微笑着看着龙海潮,举起了酒杯:“人生得意须尽欢,你也不要端着了!龙先生,祝你幸福!”
“李小姐,也祝你幸福!”
晚餐结束,张先生和小张先生照例出来跟大家告别,张先生絮絮叨叨的和江小鱼说着家乡话,两个人就落在了后边,宾客已经陆续告辞了,小张先生才拿出两个礼盒,分别到递到龙海潮和江小鱼的手上,张先生解释说:“屋里寄过来的特产,东西不多,要么给大家每个宁一份,觉得好吃,再叫家里人给侬做。”
钱塘人家开业,就在试菜的四天之后。江小鱼一到现场,李维就抛下众人,迎了上来。
“江小鱼,我一定要跟你做朋友!”一身夏奈尔套装,简简单单的双色鞋,虽然名牌傍身,李维依然让人感觉很舒服,她亲亲热热的挽过江小鱼的手臂:“你一定要卖一点你们胡府家茶给我,昨天张先生请我喝茶,哇,他的茶叶,直接把我那核心主产区的龙井秒的渣都不剩了,所以我把他压箱底的宝贝都拿来今天待客了,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
江小鱼淡淡的微笑着:“明明茶季我送顶好的给姐姐。”
“不是说已经签了三十年合同,全部都被日本的寺庙包了吗?”
“没有那么夸张,原来他们是准备签三十年的合同,但是我外婆没有同意,只跟他们签五年,而且今年合同已经期满了。”
“是吗?已经期满了,海潮这个事情你一定要参与一下!我告诉你,小鱼家里的茶叶千金难买!”
在龙海朝的记忆当中,能让李维这样激动,甚至有点喋喋不休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碰到了她喜欢的好茶叶,还有一件是碰到她喜欢的好茶具。李维爱茶成痴。但是小鱼儿家里是做茶叶的,他却并不知道!这些日子,他经常陪着江小鱼到搏击俱乐部去练功夫,两个人谈论的话题,多半围绕着训练展开。偶尔涉及到个人的生活,也是谈一谈他在部队的事情,还有江小鱼工作上的事。
龙海潮想着,那一边,李维和江小鱼的谈话还在继续:“那今年我们是不是都可以参与一下呢?”
“今年要签的是明年的合同,我来的时候,好像已经定下来了。不过好消息是,外婆现在只肯一年一签。她说也要把我们的茶叶放到中国市场的大环境下去竞争。”
“真的连自己的家里人也喝不到吗?”
“那个倒没有。与日本的寺庙签订的合约是我们所生产的全部有机茶叶,由他们在日本包装之后销售。外婆每年只会在家里留极少的量,只能自用,不可以外流。所以除了自己家里人,外面是不会见到这种茶叶的。”
“区别会很大吗?”
“区别一定有,但不会很大。你现在喝到的张先生的茶叶应该是在有机产区之外的茶叶,也是按照有机茶叶的标准生产的,这一产区的外面还有缓冲区,我们家对产品的要求更为严格,所以,即使是缓冲区生产的茶叶,比别人的有机产品品质还要好,在市面上也是很抢手的。张先生这一款应该是外婆作为礼物送给他父亲的,我们家里人平常也会喝。”
一行人落座,李维口中絮絮叨叨可以秒杀她的核心主产区龙井的茶叶,也端了上来。
“这个茶今天给你们这么喝,真是暴殄天物了!”李维亲自给大家斟茶。
龙海潮看着江小鱼:“小鱼儿,你是不是应该穿着古典一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给我泡茶呀,怎么你一到北方来见着我就成天跟着我去搏击俱乐部打打杀杀呢?这好像不合乎你身份吧?胡府家茶,那你是?”
“我们家的茶叶,大家都叫胡府家茶。我看你平常喝咖啡也不喝茶呀!”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我觉着坐在那里泡茶,应该是到了一定年纪的老人家做的事,要么就是你们这些漂亮的小女孩做的事!是不是要被你笑了?”
“不会!江南多旖旎,北方多渔猎。地域不同,风景有异,人也不能一个模子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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