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来接我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学校的教研室里。从我身边走过去和几位老师热情地打着招呼,好似没看见我一般。
看见父亲,内心奔腾起一股暗流,那股暗流迅速在身体里膨胀、流动,被冷落的孤独回到被同学们和老师嘲笑的课堂。
我想起那场大雨过后屋前的那条大河,它咆哮着卷走土地,卷走树木,卷走已经开花的玉米。于是,父亲在我面前越来越模糊,他的笑容越来越看不清楚,这股暗流喷涌而出,却流得悄无声息。
徐娅满面秋霜地和父亲讲着事情经过,可她并没有说她诬陷我抄袭的事情。却说我撕坏了同学的衣服,还在我的书桌堂里发现两只癞蛤蟆,把同学们吓得无法上课。
“刘队长,这孩子经常逃学你得管管,说不来就不来,这能行吗?谁家孩子像你家孩子啊?”
“是,管,回去就管”
父亲点头哈腰地陪着不是。
“这孩子,太有主意了,学习不好不说,还和同学打架”……
父亲领着我走出教室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他脱下他的外衣披在我的身上。父亲的衣服有些脏,还有一些酸味,可那衣服是暖的,暖得超过世间所有的衣服。他抱起我,把我放在自行车的车梁上,一抬腿骑在自行车上。
“爸,我打了100分,老师说我抄的,可是我没抄”。
我看到许多燕子在雨中飞行,时而落在树上,时而落在路边的草丛,时而一群群在天空上低飞着。
“爸相信你没抄,我闺女是好样的”
“爸,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抄。”
“爸,怎么会不相信你,你一定没抄”
自行车在雨后有些泥泞的土路上走着,时而在偏坡的地方会打滑。但每次滑一下都不会摔倒。我怀里抱着那个打着补丁的花书包,坐在父亲的自行车的前梁上,父亲均匀的呼吸在我的脖颈间一股一股地传来,有些痒,有些暖。
“爸,是不是要下大雨了?”
“是呀!燕子低飞要下雨了,蝲蝲蛄出洞也是要下雨了,还有呢?”
“还有,蚂蚁搬家要下雨了”
“对了,下雨之前有很多迹象,你告诉爸,你的癞蛤蟆哪里弄来的?怎么带到学校去了?”
我坐在硬邦邦的前梁上,硌得肉有些疼,随着自行车的颠簸,疼痛或轻或重。路边的草地上一些蝲蝲蛄留下的印记看得清清楚楚。一些三棱草已经长得很高,我想,它可以编蝈蝈笼了。
“爸,那个癞蛤蟆不是我的,是我同桌张军的”
“那老师怎么说是你的,你怎么没告诉老师?”
“没说,张军说如果我承认那癞蛤蟆是我的,他就会给我一根铅笔,我说了,他该不给我了”。
我并未告诉老师,那个癞蛤蟆不是我的,可张军说话不算话,说好了,给我一只铅笔,可他并没有给我,而且还在老师面前撒谎说,他看见我在学校外的河沟里抓的癞蛤蟆。从此,我再也不会相信他的话,在那张课桌上,每当他的胳膊越位,我都会狠狠地将他的胳膊打回去,有时候,他故意偷看我做题,我会把手按在本子上,一点不让他看,作为惩罚他撒谎的回击。
那天,父亲花了九分钱给我买回了三根铅笔,他说那是奖励我的。那铅笔是香的,能闻到大树的味道,还能闻到青草的味道,好像还能闻到野花的味道。我高兴极了。回到家后,雨下得越来越大。我把铅笔偷偷地藏在炕头的炕席下面。
屋外,母亲在灶台上烙着大饼子,大锅里的水泡着几个咸菜疙瘩。随着水慢慢沸腾,锅里的咸菜疙瘩在水里跳起了舞蹈。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顿肉啊?
“过年”
“过年?还要等多久啊?”
“下雪了以后,特别冷的时候,等猪长大的时候。”
“妈,那你说猪吃了大饼子是不是就会很快长大?”
“人都吃不上,还哪有猪吃的份?”
“吃了饭,雨停了赶紧和你姐去采猪菜,猪都没吃的了。”
可那天雨停之后,我和姐姐并没有去采猪菜,而是在父母的争吵里,我知道了一个秘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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