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奇门能人辈出,比如给武则天看过相的袁天罡;以及跟他合撰出《推背图》的李淳风;还有给姚崇、刘仁轨看过相的张憬藏;都是名留青史,享誉海内的相术大师。
而在唐玄宗时,当时的京城长安,又崛起了一位相术大师,名叫柳少游。
柳少游的卜卦之术名动京师,达官贵人趋之如骛。每日登门求卜者,犹如过江之鲫。柳少游来者不拒,颇有“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的风范。且因他每卜必中,一时风头无两。
时间忽忽已到了唐玄宗天宝七年,当时有一位客人,带着一匹细绢登门问卜。
虽是薄礼,柳家下人也没有门缝里瞧人,而是热情地将这人引入厅堂落座。
柳少游见其人青衫磊落,风采不凡,顿生好感,细看还觉得有点眼熟,不过他这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就跟现在大医院的专家号似得,每天接诊那么多病人,哪里记得起来,可能是个回头客吧?
柳少游跟这位客人寒暄一番后,便引入正题,照例问道,是求功名仕途,还是富贵姻缘?
来客道:“余者碌碌,但问年命寿数。”
柳少游点了点头,凝神静气,为之占上一卦。
卦成,柳少游面色凝重,就跟医生诊断了个绝症病人,可是又不得不说,只能为之悲叹道:“你这一卦,大为不吉,今天太阳落山的时候,就是你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
客人听了,先是面色惨白,继而仰头望天,嗟叹良久,看他的神情,似是悲欣交集。
柳少游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可也知道,这个时候,无论什么样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他所能做的,也就是静静坐在一旁。
那位客人良久才缓过神来,半响才开口道:“能不能给我来杯清水?”
柳少游立即让外面的童仆端上一杯水。
童仆把水端来后,站在门口,面露惊骇之色,一会看看柳少游,一会看看那客人,竟然楞了半响,才嗫喏颤抖地问道:“客人是哪位?”
这还需要问?柳少游听了,心中泛起怒意,不过在眼前这个寿命将终的客人面前,也不好发作。他指了指那位客人,让童仆赶紧把水递给他。
客人将清水一饮而尽,心情似乎平复了不少,脸上竟然勉强挤出点笑容,很有风度地跟柳少游拱手告辞。柳少游也郑重地给这客人回了一礼,拱手拜别,并让童仆送他出去。
虽是初见,心中却有莫逆之感,只恨这人命短时蹙,不得结交!柳少游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感慨不已,此去一别,就是阴阳两隔,人生无常,莫过如是!
童仆送客人到了大门口,只见那客人,才迈出大门几步,突然就跟一阵烟云般,消散在微风之中。
随即就听见,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呜咽哭声,凄凄惨惨,悲悲切切,混乱错杂,萦绕在耳边,久久不去。
等他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想要去细听声音的源头时,这哭声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隐遁到云层深处,再也无迹可寻了。
这个童仆大惊失色,立即踉踉跄跄跑进去禀告柳少游。刚想开口,只见仍然站在厅堂门口的柳少游,已经板着脸教训道:“此前,你为什么明明看见客人在,还要故意问客人是哪位?”
童仆委屈道:“先生,方才那位客人,跟您长得一模一样呀!我委实分不清谁是谁。还在纳闷,莫不是先生您还有个孪生兄弟?”
柳少游一怔,童仆又将方才那客人消失的怪事,倒竹筒子似得跟他说了。
柳少游这才如梦初醒,幡然醒悟,难怪方才看那客人眼熟,原来他就是自己,自己就是他!
柳少游喃喃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他就是我自己的神魂呀!”
说完,他猛然想到什么,立即转身进到厅堂,果然,方才那位客人带来的、搁在架子上的细绢,赫然变成了一沓黄纸!
柳少游呆立良久,环顾空空如也的厅堂,喟然叹道:“神魂舍我而去,我的命数就终于今日了。”
太阳刚下山的时候,京城名卜柳少游,溘然长逝,无疾而终。
这件事被记录在唐人戴孚的《广异记》中。
所谓能医不自医,善卜者不自卜。尤其是奇门相士,窥探天机,是以有三弊五缺;如柳少游一般,为自己神魂占卜,也可谓是“朝闻道,夕死可也”了。
月下髑髅草虫鸣,对影空谈野狐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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