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言:不知爱,迷茫于色情,不知文学,写些浮薄伤感的诗,不知美感,流连于现实世界的迷影憧憧。但是一个时代,无论如何狂妄,也不能在美的可能性面前失去谦卑。美感与万事万物的区别在于,它既存在,又不存在,它的不存在提供了一个想象的空间,而想象里生长出来的东西最为顽强。比如“自由”比如“人权”,殊途同归的是,在自由与人权被时代附会上其他的意味时,美感也流俗与快感之下。后者只是让你暂时骚动一下,前者则可以颠覆你的观念。
谈美感与快感的书籍文章滔滔泛泛不知几何,在此我想围绕“decaf”逻辑谈谈为何人们总把美感误解为快感,快感凌驾于美感的大众吸引力以及快感与享乐主义的联系。首先,谈谈“decaf”,意思是无咖啡因的咖啡,从吴冠军的博客摘录一段例子来说明这个逻辑(情景喜剧《人人都爱雷蒙德》):一对有三个孩子的夫妇,丈夫雷蒙德总是在单位工作到很晚才回家,一次妻子黛布拉去给丈夫送饭,却发现他磨蹭在单位,原来不是在工作,而是和几个男同事在看电视球赛吃比萨以及瞎侃。于是,气往上涌的妻子“命令”他以后下班准时回家!只得每日按时回家的丈夫,在家里却碍手碍脚,东碰西弄,到处添乱,结果使照顾三个孩子已忙得团团转的妻子更是大为不满,天天发脾气。一个晚上,经受了妻子一顿“脾气”后的丈夫就问:你到底要我怎样?妻子沉默半晌后说道:“我要你在单位时每刻都很‘想’回家,但人却又不真的‘回’到家里添乱!”我在这里要论述的是,看似同喝咖啡完全无关的这一夫妻间的“折腾”,完美地解释了“decaf”咖啡所实质隐含的内在逻辑:人们想要一样东西,但实际上只想要其中同其幻想相一致的“好东西”,却不是完完全全地要“它”;那是因为,欲望的对象(decaf咖啡/那位妻子所欲望的“居家丈夫”)之实质,往往反而给人们的幻想带来麻烦与困扰、乃至造成根本性损害(如整夜失眠/家里更乱)。而美感就像是人们无边无尽的幻想,是想象里长出来的好东西,但是想象如何过渡到实际。就如思想家往往不是艺术家,就因为他们不能把抽象的概念翻译为具体的意象。印象派往往把快感误认为美感,不肯脚踏实地,以为有文艺的嗜好就可以谈文艺,有快感的心理满足就可以谈美感。这两者的极端就像理学家对着竹林三天三夜得出格物致知的道理而宝玉在怡红院里指头告了消乏太匆匆,寂寞都随精去了无踪。快感通常是建立在直接的感官刺激如同色香味可形可感,两者的关系有时胶着于精神与物质的比类,精神总是空泛形而上的,而物质常常通俗易懂又流于谄媚。快感有时候就像decaf,消弭了美感带来的距离感与生疏感,大部分世俗的人开始自得其乐,仿佛摘取美感的桂冠并非一件难事。但是真正的智者都躲在了高楼大厦的“山洞”里,外面是人欲横流的物质洪水。因为冲动里面包含了一种快感,而另一些时候,美感则是一种操守。
木心说:
原以为人是一个容器,盛着快乐,盛着悲哀。但人不是容器,人是导管,快乐流过,悲哀流过,导管只是导管,各种快乐悲哀流过流过一直到死,导管才空了。
疯子,就是导管的淤塞和破裂。快感就是此间一霎那的喜怒哀乐生老病死,美感是渐行渐远的碧影孤帆,到头了也只叹曾是惊鸿照影来。快感的大众吸引力在于它起于对实际要求的满足,并不是“无所为而为”的形象观赏。这就为广大浮佻庸夫的人民群众提供了浩瀚的物质基础。比如伟大的人民艺术家暨行为教育工作者苍井空老师说过“我脱光衣服站在镜头前是为了生存,你衣冠楚楚站在屏幕前是为了私欲”你不能否认一具鲜活曼妙的少女胴体不美丽不具有美感的代表性,而单纯就男女繁衍而必须的肢体交缠的原始运动而言,那也是具有深刻美感的,不然也不会花式繁复,推陈出新。但作为纯粹抒发生理欲求的观赏者角度,他统统领会为快感,在腺上激素把持下的大脑,你还能指望他坐怀不乱的咏几句温泉水滑洗凝脂么?即使白居易再世也只会芙蓉帐暖度春宵了。再者,为什么所有的石膏像都是灰白色呢,尝试下把所有的裸体石膏像都换成肉色,只怕到时候大卫也需要块遮羞布了(我相信看过3D电影的人自然不会拿裸体画来相提并论)。美感的态度不带意志,所以不带占有欲,是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审美情态。在实际上性欲本能是一种最强烈的本能,看见血色鲜丽的姑娘却古井无波,即使是ED(阳痿)也不能排除更有一番残虐的情分在里面。人们在观赏美物美景的同时往往不能超脱现实的需求,在性欲上尤甚,这也是为何快感的大众吸引力凌驾于美感之上的诉求所在。小时候我不懂事,无意看了贾平凹的《废都》,彼时只是奇怪好好地一本书里哪里这许多的”此处省略XX字”,后来才晓得是本禁书。当时的不称意在许多年后倒被赵本山搬上了春晚的大舞台成为了全国人民的低俗笑料。书里的主人公庄之蝶是个作家,因了我的年幼无知,作家在我的心中倒成了个不着四六喜爱玩弄女性的猥琐男形象。但他说的一句话我倒是记得清楚“女人没有脂粉气,如士没有刀客气,僧人没有香火气一样可亲可敬”。这句话细细琢磨起来真是意味隽永,把女人提拔到文学的高度,从思想上进行解构主义,美感立即显山露水。文人,大家,当浮一大白。如今再一回想,这句话和他的行为真是堪堪的讽刺。不过这倒是论证了美感与快感的类比性,当他把女人当做欲望的宣泄物来看时,无论是人妇还是小保姆都是胯下玩物。也如《围城》里的局部真理小姐,方鸿渐得不到的时候是酸腐气,即使尖酸有余也带着美的欣赏,到手之后呢,都是为了快感而快感。最赤裸裸的莫过于杜拉斯的《情人》,和小姑娘乐呵呵的探讨完人体奥秘后再说我绝不会娶你因为你已经不是处女的混账话。人之大欲,食色性也!快感是肉体的圣经,而美感却只在悲观主义与乐观主义的峰回路转处,作莫逆的顾盼。所以啊,看这世间的万物情态得用两只眼,一只是辩士的眼,带着审美的观照。另一只是情郎的眼,带着世俗的情感。
而“decaf”逻辑的泛滥在根本上正好是颠倒了孟子的那条著名古训——鱼与熊掌不可得兼。这些去除了其根本性实质的“decaf”产品,正似乎使人“得兼”了所有欲望中的“好东西”,而不承受它们本身所包含的种种会破坏那支撑欲望的幻想的东西。快感泛滥化的必然结果是享乐主义的市场化。彻底的享乐主义是尽情的追逐欲望,还是用吴冠军博客的一段话来举例“咖啡想喝多少就尽情喝多少,因为它已经是“decaf”的咖啡!冰淇淋、奶酪、巧克力尽情地吃,因为它已经99%乃至100%无脂肪!甚至,一个人可以整夜在网络视频聊天室对着电脑屏幕进行“虚拟性爱”,同时在家庭生活中却不用受这种额外的过度性爱所累:他仍可以毫无愧疚地对妻子声言,自己从未“出轨”或有“外遇”,是个绝对忠实的丈夫。”这些空泛甚至可笑的言论不是耸人听闻,在脱离美感的自我控制之后,快感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所谓不自由毋宁死的感召下夺路狂奔。但是追求快乐,就是追求多巴胺带来的快感,这和吸毒没有什么不同。快乐之后就是空虚,然后渴求更多,无止境的餍足结果一定是不快乐。而个人的世界都由个人的自我伸张而成,欣赏中都含有几分创造性。这难得的创造性就贵乎于你选择的是辩士的眼还是情郎的眼。这倒像是一场恶战,是“自”与“己”战,分好了美感与快感的楚河汉界才能与世战。
总有一部分人是为了质疑这个世界而存在的,就像有些道理说来说去说成了笑话却偏要人听要人懂。但究竟是这一部分人改变了世界,美不美好却未可知,即使前路未眠,夕照未尽。就像这嘈杂错综的世间万象,总要带着美的眼睛去欣赏,带着健全的肉身去感悟才好。这浑浑噩噩的前路毕竟是要一盏美感的明灯照亮幽浮在暗处的魑魅魍魉才显得出人间的至美真情。
比人心,山未险,而美,又贵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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