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的很大,他单薄的身影兀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
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刘海稍长遮过眼,一件高领毛衣,双手插在衣兜里,慢慢走过来。浑身都是淡淡的,使人不由自主的盯着他,害怕他下一秒将消失在世界里。
十年了,他依旧是这副样子。时间对他没有杀伤力,容貌不变的话,今年看到他和十年前看到他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一般的模样。
“来信了吗?”他终于走近了,声音淡淡的传入我的耳中,我慌忙的将视线收回,将信翻找出来。我是这深山中唯一的邮线员,而他,似乎是这深山中唯一的住客。
我觉得他是一个客,不管他在哪里,他都该是一名客,他不会属于任何地方,他从来只会属于他自己。
他接过信,淡淡的道了声“谢谢”,明明是没什么情绪的词,我却还是感受到了真挚。
他说谢谢我,就是真的要谢谢我。但这是我的工作 。
信每个月都会寄来一封,时间很规律,但有时候因为天气恶劣,会晚到几天。有时候他会陪我在木屋一起等信。他即使是和人相处,也是沉默寡言的。望着天花板发呆,或者望着火炉发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熟人勿扰”的气息,却不让人讨厌,真是个奇怪的人。
这个月的信来的很准时,他接了信就要往外走。我看外边儿的天很底,风雪有愈下愈大的趋势。于是喊住他,“小哥,今天风雪那么大,等等再走吧。”他征了一下,毫无缘由道:“从前,有个人也这样喊我。”
从前,对他来说,从前是多少年前呢?他走了进来,轻声道了声“打扰了。”
我连忙摆摆手,又往火炉里多丢了几块炭,让屋子更暖和一些。
他沿着床沿坐下,将信拆了封。到底是火光还是温暖的错觉,我觉得他的表情柔和了,眉眼间有着若有若无的暖意。信,究竟是谁写的呢?
风雪越下越大,终究是在第二天早上停了下来。他向我告别,身影很快又消失在雪原尽
于是日子便一天天的过,或许是过一天少一天,但总归不会停下来。
最近的信总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很舒服的味道,也很悠长。但我想,这不该是好事。
他依旧来拿信,神色淡淡的道谢。这里的雪好像没有停过,偶尔有些阳光灿烂的日子,更多的是一场又一场的风雪。很适合埋葬一些故事。
即使要翻旧账,也要在多少个春雪化水之後的日子里找到只言片语。
我猜他的只言片语就藏在那些信中。
终的有一天,连最后的只言片语也消失了。信没有来。他与我在木屋中等了又等,我在等信,而他,似乎并不是在等那一份薄薄的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他是在等一个结果。
我们等来的是一个包裹。他当着我的面就要拆,我别过头去,道:“我不看了。”
他淡淡的摇头,道:“不用。”他在包裹里翻了一会,拿出一个玉环,递给我。
我没有要接的意思,他没有收回去的意思。过了许久,他才道:“他说要给你的,麻烦你收信。”我接了过去,端详了许久,才收进口袋。他依旧在看包裹里的东西,我偷偷地瞥了一眼,都是些杂物和古董。我才发现他的眼底泛着青黑。他翻包裹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终将一件件物件看完,靠在椅子上,微微叹了口气。
我极少见他流露情绪,可是这一刻,我觉得他的落寞几乎要溢出来。
他收拾了包裹往外走,风雪飘飘扬扬的下在他的去路。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他的只言片语。
他从风雪中来,他从风雪中去。
我听见他的喃喃自语,他说,下次我路过,人间已无你 。
风雪中,我再未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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