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

      不喜欢下雨天，即使被雨伞保护着，也还是会被淋到些许雨水。偶尔调皮的孩子踏起水花，也会溅脏我的白裙子。雨天，我都会躲在家里哪也不去。

      可是自从听见这样一句话“逝去的人躲在云层里，雨落时来人间看你。”我就期盼着下雨，伞也不打，任凭雨水滴落在我的脸颊上，打湿衣衫，轻抚头发。因为外婆也一定会在雨落时来人间看我。

      最近总是会梦见外婆，笑着问我:静静，早饭吃什么呀？煮豌豆冻米饭好不好?醒来，被泪水打湿的枕头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梦而已。最爱我的外婆，早已踩着五彩祥云去了满是鲜花的地方了。

      我用了十年的时间封存记忆，又用了十年的时间寻找记忆。失去至亲的苦痛，像一颗深埋的种子，埋的再深，也总有破土而出的一天。

      苦痛，曾经让文字都失去了表达能力。纸上，本子上，落笔就是眼泪。如今再打开尘封的记忆，那种歇斯底里，欲哭无泪的痛苦已描述不出。但却可以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心里的思念也愈发强烈。

      今夜注定无眠，就让回忆泛滥一次吧。

      在我的印象里，外婆很喜欢笑，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喜欢穿棉绸的衣服，也有一件白色条纹涤纶的衬衫。虽然衣服不多，但是每一件都干干净净。

    外婆做得一手好茶饭，我想我现在能无人教授做出美味佳肴，一定是小时候耳濡目染，埋藏的超能力吧。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我的生活里似乎只有外婆，爸爸妈妈忙于做生意，我的起居生活，都由外婆照顾。印象里，每天的早餐都是不重样的，外婆总是早早起床，做好头天晚上询问我要吃的早餐。最喜欢，也印象最深的，要属豌豆冻米稀饭了。新鲜的豌豆煮出来最为香甜，没有看过外婆怎么做，因为太早了，她做的时候，我还在梦乡里。只剩起来后享受这样一份充满温暖和爱意的早餐了。软软糯糯，有豌豆的清香，有糯米的软滑。

      再大一点，也会听母亲和大姨提起外婆的故事。在她29岁的时候，外公永远离开了她们。从那天起，她就一个人担起照顾三个孩子的重担。自此，再没改嫁。今天我才体会到外婆的伟大，那个年代，一个人带三个孩子，是怎样的一种生活状态?

      一岁的小女儿，五岁的二女儿，还有十岁的儿子。一日三餐成了最头疼的问题，在那个挣公分的年代，家里没有男子汉，靠一个柔弱的女子，怎么样都无法养活三个孩子。于是，外婆央求同村的亲戚带着她一起去煤山捡煤，听说那个地方环境十分恶劣，除了险路外，旁边深不见底的绿水潭也让人不禁会打哆嗦。但是，一种让孩子吃上一口饱饭的念头，让外婆无畏向前，即使摔倒，也要攀爬向上。因为每多挑一担，孩子们就能多一口吃食。

      深夜，孩子们都熟睡后，外婆便起来织布。没有灯，就着月光，梭子在织布机上来回穿梭，这样穿梭百次千次，才能织好一块蓝布。等织好，天已经亮了。大姨说，在她的印象里，外婆几乎每天都没有睡过觉，白天干农活，晚上织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除了生存的驱使外，更多的是作为一个母亲，对孩子们的爱！

      村里的庄稼，要属外婆种的最漂亮。一列，一行，整整齐齐。高矮错落，凡路过之人，没有人不艳羡。

      由于是困难户，所以孩子们上学成了最让外婆头疼的事了。得要村里的证明，才能减免学费。为了能让孩子有学上，她把家里养了很久的猪宰了，把最好的肉都拿来做了美味佳肴，接了村干部来家里吃了饭。后来，大姨上学的事算是落实了。外婆也松了一口气。

      日子在田地里，在织布机上，在灶台边，在一趟又一趟的挑煤路上。变成了黄色的稻谷，蓝色的粗布，冒着热气的一日三餐和一两张粮票。

      下雨天，外婆的背上成了妈妈可以撒娇的天堂。妈妈排行最小，嘴巴又很甜，深得外婆宠爱。但也有被拿棍子赶着满田埂跑的时候，因为不喜欢上学，经常逃学。这也成了妈妈长大后的一大遗憾吧，如果好好读书，现在可能也会有不一样的人生了。

      大姨，最终也因为学费问题而早早辍学在家，成了外婆的得力帮手。妈妈，也在初中毕业后踏上了去丹江打工的路途。我想，那时候的外婆终于可以睡个整夜觉了吧。

      还有很多故事，以后慢慢再讲述吧。想再牵一牵外婆的手，想捏一捏她肉肉的耳垂，想看看她笑的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想，想再喊一声:婆婆，我想吃你做的豌豆冻米！而她穿着白色条纹衬衫，梳着光滑服帖的齐耳银色短发，蓝色衬布裤子，黑色布鞋。笑着对我说:静静爱吃，外婆这就给你做啊……

        天空此刻又落起雨来，一滴，两滴，随后大雨倾盆。

    “逝去的人躲在云层里，落雨时来人间看你！”

慈祥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