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冠杰头顶金花乌纱帽,身着绯红大官袍,手捧钦点圣诏,脚踏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走在长安城平素只有大官人方可往来的御道上,享受着万民敬仰,香囊雨投,旗鼓开路的人生巅峰时刻。
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戏码砸到自己头上的时候,许冠杰头还是晕乎乎的,跨着皇帝御赐的高头大马走在人声鼎沸的长安大街上时,他只觉得闹哄哄的,纵使有掩面羞涩,身着盛装的少女将幽香诱人的香包投掷到他身上时,他也浑然不觉,僵硬在了马背上。
许冠杰虽名为冠杰,但读书资质实在普通,虽然从咿呀学语时就被当了一辈子佃户的许老爹送到童生姐夫那开始启蒙,但不知是姐夫水平有限还是冠杰实在不算读书的材料,等一起穿开裆裤的玩伴都取了媳妇当了爹,许冠杰依旧是那个每早漫步田头,摇头晃脑的书呆,连个童生都没混上。许冠杰虽无甚功名,但在庄子里俨然以读书人自居,平素和下地回来的佃户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说话满嘴之乎者也,说些这帮下地刨食的大老粗听得云里雾里的话。这帮泥腿子对许冠杰说的子曰子讲只当茶余饭后的笑话看待,越发惹得一身破旧青袍长裳的“读书人”摇头晃脑,连连白眼,却依旧满嘴书袋,喋喋不休。
御马游街,踏巡长安的路途并不平静。拐角处时不时串出一个个带着一堆家丁,拦路抢人的长安富户,朝中大员。手持圣诏,头戴金花的许冠杰是没人抢的,当朝宰相预定的状元女媳没人敢动。许冠杰懵懵懂懂看着身边的同年被喜气洋洋的拉走,直到游行完毕进了宰相府,喝完合卺酒,面对着红纱帐中当朝权臣的千金时,方才大梦初醒。不知怎么稀里糊涂的就这样一步登天,站在了日思夜想的房间里。许冠杰抱着桌上的酒壶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从未有过机会入口的琼浆此刻任其享用,坐在黄花梨木鸳鸯床上的佳人静静的等着他许大官人的疼爱。他眯着眼睛,享受着这如梦似幻的时刻。
曾几何时,他许冠杰只是穷乡僻壤之中的穷酸,连童生都混不到一个。每天活在庄子里泥腿子的笑话里,他说的话没人能懂,他的理想无人可诉。当童年玩伴的伢子都满庄子疯跑时,老母亲省吃俭用求媒婆说亲也被见利忘义,目光短浅的媒婆嫌弃。嫌弃我不知五谷不事生产不识刨地么?嫌弃我许冠杰无缚鸡之力无安家之财么?嫌弃我许冠杰衣裳破旧食不果腹么?可我许冠杰生为孔门门生岂能日日脏泥糊腿金汁近身?我许冠杰生来当知四书五经,娶豪门千金,做人上之人,为天子近臣,匡扶家国社稷,泽被天下苍生。这些他们怎么会懂?哼,燕雀如何知我许冠杰的鸿鹄之志哉啊!
扔掉喝到索然无味的酒樽,宰相女媳、状元许冠杰豪气万丈的站起,摇摇晃晃的向咫尺之间的佳人走去。
“笃笃笃。”门口突然响起轻微的扣门声。
“姑爷,老夫人怕你喝多了没吃多少东西,让奴婢送些新出的黄粱小米粥来给你和夫人备用。”说着,宰相府可人的丫鬟端着精美皿器乘着的小米粥进了屋。
一阵熟悉的黄粱米粥的味道传到许冠杰鼻腔里。
“怎么宰相府的米粥还有糊味啊。”醉眼迷离的状元郎暗自想到。
“嘭嘭嘭,嘭嘭嘭。”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传来。
“书呆子,你的黄粱糊啦!还不快醒醒!”门外粗鄙的小厮大声喊道。
正在为童生试赴县城赶考温书的许冠杰猛然从梦中惊醒,嘴角流出的口水浸湿了桌上的四书五经。
刚煮下的黄粱米粥不知何时已经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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