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在平凡的时空里偏爱你

总有人在平凡的时空里偏爱你，致平凡但最好的她。

玉荣是她的名字，生于1933年，具体出生地不详，父母在早年间病死，此后便一直与妹妹相依为命，原本还有两个兄弟，由于征兵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妹妹也在四十几岁就没了，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娘家。

她与姥爷相识是经人介绍，姥爷为人端正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再者那个年代鲜少有人真的以爱而成家，爱与不爱似乎都没有概念，搭伙过日子就是一辈子，但在后来以我们晚辈的视角感知，他们是真的爱彼此。

姥姥有8个孩子，我妈在家排行老七，有四个姐姐，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闹饥荒的年代里，姥姥姥爷没有丢下一个孩子，二姥姥年轻时看不起姥姥家，经常嘲讽：没本事还生这么多，饿死几个才知道心疼。但是嘲讽归嘲讽，妈妈说二姥姥没少帮他们，孩子们经常会饿着肚子去她家吃饭，虽说饭少，但是总能低过饿着过一天。

我爸妈结婚属于换亲，于是我二舅和我大姑结了婚，我爸再和我妈结的婚，所以她一直对我大姑非常好，这样我妈在婆家那边也好过些。1996年我的出生让姥姥很高兴，我妈是她最小的女儿，那时大姨的孙子都已经是和我在一年出生了，我算是她最小的外孙女，姥姥为我做了好多新衣裳，花花绿绿的，现在还在我家箱底留存着，我出生时我爸还在外地打工，长期工请不了假，她就兼顾了我爸所有的职责，爷爷奶奶这边是个典型重男轻女的家庭，就在我出生后第一天来看过我，送了一只老母鸡过来让我妈好好补补，就再也没来后院看我，姥姥气的当天晚上就没吃饭，这也是我一直与爷奶疏离的原因，除了照顾我妈，就是半夜安抚我的哭闹，妈妈回忆那时总说那是个既痛苦又甜蜜的夏天，夜晚的蚊子很多，那时的米糊很少，还好奶水足够我吃的，产后总是有段时间会抑郁，妈妈身边只有姥姥，所以她把所有积攒的坏脾气都向姥姥宣泄了出来，据妈妈回忆，最厉害的一次吵架还是围绕那件事，到现在她还耿耿于怀，没办法原谅。

我的妈妈是一个70年代出生的女性，但与绝大多数70后不同，妈妈是个文盲，上面我也提过了，家中姊妹众多，只有男孩有资格上学，我妈刚好上学的年纪，我大姨已嫁作人妇，姥爷自作主张将十二三岁的妈妈送到大姨家照看我表哥表姐，错过本该上学的年纪，所以只认识一些数字，连名字都是后来由于在外打拼，进厂需要报名签字，我爸手把手教她写的，没少招人白眼，她说她当初那么祈求姥爷，只要拿出几块钱她就可以走进教室，光明正大的识字念书，而不是偷学趴在教室外面，她恨姥姥的不作为，从始至终都没替她站出来说过一次话，直到现在每每谈起这个话题，我妈眼里都是恨与不解，这也是她与人交谈时常常自卑的根源，一辈子都过不了的坎。

后来妈妈和我被爸爸接到常州，一来爸妈可以工作挣钱，而来我也可以进幼儿园了，所以好长时间我都没见过姥姥，可能还太小对姥姥都没啥印象，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姥爷来常州看我们的时候，带来了姥姥腌制的腊肉腊肠，还有给妈妈的裁的一段呢子布，包裹的很是仔细。我想我妈那时的眼眶肯定很模糊。

2002年距离姥爷离开常州已有2年光阴，我妈那时正怀着弟弟已经快到预产期了，姥姥就是那个时候跟着老乡一起来的，来照顾我妈和快出生的弟弟，我爸好像一直都很忙，不过总是比我出生那时要好些，最起码一直在我们身边，弟弟出生后情况不是很稳定，我们一家5口就挤在离医院很近的不到十平的出租屋里，公共厨卫，姥姥依旧照顾我们的起居，偶尔接送我去学校。

姥姥第一次来到对于她来说既陌生又繁华的城市，她能够通过商店来记要走路，所以爸妈都对她很放心，菜场买菜做饭都交给姥姥，但是有次过了饭点还没回来，我妈急的都上火了，让邻居照看弟弟，上街找姥姥，直到下午3点在菜场隔壁街道的一家铺子门口找到了她，她迷路了，就是一晃神的功夫，不知为什么，走了那么多次的路，怎么就忘了呢，据妈妈回忆那时姥姥的哽咽声让她没了发火的脾气。

小升初由于父母工作原因，我被送回老家，托付在姥姥家，那时我是真的体会到姥姥对我的偏爱，她会偷偷给我零花钱，给我买当季的衣服，多给我碗里放块肉，这都是我那些表哥表妹鲜少体会到的，我很喜欢和姥姥在一个被窝里睡觉，因为还有一只会给我暖脚的老猫，那是只姥姥养了6年的花猫，肥头肥脑的毛毛很多，我总喜欢多撸两把它的肉肚子，直到后来那只老猫死了，我都没法接受，姥姥将它扔到很远的地方，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将它好好埋起来，姥姥说小孩子不懂，我不知道这是有什么习俗含义，但是那晚我听见她和姥爷说了句：花猫太苦了。姥爷呵斥了她一声，我看见她转身哽咽了。

人都有老的时候，手脚变慢、头脑恍惚，就连心理也变得敏感脆弱，18年的冬季，二姥姥投河死了的消息传到我耳边的时候，我是震惊的，妈妈口中那个干练强势，但又口直心软的二姥姥没了，连死的方式都是不可思议的，明明身体硬朗的一个小老太太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个离奇的方式离开人间，据说还是死在她大儿子门前的河里，是早间四五点投河的，那时恍惚有人听见河中的巨响，但谁都没在意，直到天亮，路过河边的人才发觉有尸首浮在河间，她大儿子打开大门看见的就是二姥姥那惨败僵硬的尸体，直愣愣的平躺着，我不知道这是有多恨，才会在死后狠心地、狠狠地去挖她儿子的良心。

二姥姥的死给姥姥打击很大，她说她常常会做梦，再也不敢去南边的大河坝上。渐渐地姥姥的记忆力也变得越来越差，暑假放假回老家看她，几分钟前才对她说的话，她又忘了，刚刚才问的问题隔了两分钟又问了一遍，听周围邻居聊天说，她前一阵子做饭忘关火，差点把厨房烧了，舅舅为此不放心专门带她检查了，确认是阿尔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

我努力的和她聊天，但一个话题可以在一个小时内重复3遍，姥爷常常会因为她忘记饭点、菜太咸、夹生而去骂她，她好像知道自己的记性出问题了，但又好像不知道。姥姥的脚步变得缓慢，但偶尔也会来我家看看，有次都到快到我家社区了，还是忘记了方位，向路人询问才摸索到家，想想都后怕，自那以后妈妈会经常开车接姥姥去我家小住一阵子，姥姥会和我常聊起那只老猫，还有家里现养的几只猫，总是让我带回来，要送给我养，“囡囡最喜欢猫了”是这个话题开头姥姥必说的一句话。

大概知道自己的“毛病”后，她就不大爱走动了，话也变得更少了，除了到饭点姥爷提醒她做饭，其他时间就是独自在依在门外或窗边晒太阳，表弟有次在朋友圈吐槽：我的奶奶，再也不爱我们了！配图是姥姥一个人躺在窗边。她不是淡漠，只是健忘。

由于各方面的原因我回家看望她的时间越来越少，聊天更是不可能，她的耳朵也渐渐不灵光，我的电话打得就更少了，偶尔在视频里看见她，她总是一眼就能看到我，说我胖了，脸还是圆圆的好看，有福气，然后满脸笑容又说了一遍：囡囡，胖了好，多吃饭，圆圆的有福气。我喜欢她对我的不断重复的唠叨话语，就像儿时窝在她的胳肢窝里那样的温暖，我还想念那只会给我暖脚的老猫。

我亲爱的姥姥，我想老天永远眷顾你，让你身体健康，我愿意拿我的所有去换。我爱她，妈妈爱她，我最爱的姥姥，平凡但最好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