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山

立秋后夏天眼看没多少天，周一看着右手边疾驰而过的树木，“呜...呜..呜”一辆摩托车从左手边呼啸而过。看着手机导航，拐过弯就算进山了，周一在驾驶座挪动了一下屁股调整了一下姿势，左手用力地握紧了方向盘，准备迎接山里的赛道。

经过一周如后宫剧般的职场、以及生活的战场，周一现在亟需到山里放空下自己，去哪里倒不重要，只要是能贴近真实开车到达的地方即可。好在北京周边郊区并不缺少这样的地方，被燕山和太行上山脉环抱，驱车几十公里就能深入山区，于是周一随意从微信朋友圈里找了一个无印象昵称的好友分享的一个动态目的地--白瀑寺。

市政天气预报短信提醒这周末北京会有强降雨提醒大家尽量避免山区出行，换做前两年周一可能会置若罔闻，一副生死有命的态度。但现在他也会权衡、调研一下，确认雨水在晚上才会下他之后开心极了。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远离现在的一切，逃避也好、休假也罢，星期五他就已经请了一天假处理那些烦人的琐碎。现在终于可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了，周一把车开出小区开到高速上的那一刻，他感觉自由了。为了这个半天郊区游周一专程昨天处理完其他事情去了趟4S店，他已经一年没做保养了，最近又赶上自己的汽车厂商停产退出中国市场，也出于对以后原厂配件供应的担忧。周一三事并作一件一次性处理。等他穿过星期五提前到下午3点的晚高峰上拥挤的不能动弹的车流赶到4S店已经5点。幸亏周一趁堵车的时候提前跟4S店打了个电话，客服人员提醒5点半下班并且需要72小时核酸。周一是一个提前规划一切的人，不过这也只是他在正常生活场景中的一面而已。4S休息室只剩周一一个人，维修车间的师傅为了抓紧下班也马不停蹄地工作起来。等到4S工作人员将维修单交给周一时已经是6点半了，做完最后一项工作，两个工作人员结伴骑着两辆小巧的脚踏车先于周一离开了，周一看着自行车的背影煞是羡慕。

走在枯燥的高速路上，周一刚自由起来的心情又被添堵了。高速公路虽然一般都有多个车道，但很多时候即使在限速等交通规则这个框架内也做不到想怎么开就怎么开，因为有太多人并不遵守那些未通过法律约束的规则，像大卡车不待在应该待的右侧车道，龟速慢车长期占据左侧超车道。周一是很讨厌这些开慢车、车技差、不守规则的人，因为他们带来的是整个社会运行效率的降低，比如北京高峰期五环路上一个剐蹭就可能带来成千上万辆车的通达时间平均延长10分钟，这是一笔个人原因导致的巨大社会成本。在高速上风驰电掣的时候，周一想到德国的高速限速是350千米/小时将近中国的3倍，能做到这一点就是靠那些大家都遵循的规则。这么高的速度下反而德国的高速事故率比中国还低，想到这点，周一作为一个10年驾龄的老司机想起来自己以前根据切身经验做过的一个思考。其实开车或者开高速并不是越慢越好，越慢越不容易发生事故。慢只是提高了你的反应时间，但也降低了你的专注力，因为持续的慢会形成一种心理屏障麻痹自己的神经反应速度。比如长距离匀速100千米/小时比120千米/小时并持续的超车更大概率发生事故，因为专注力下降。周一边想着这些，嘴里一边念念有词的超越一辆辆前车。

下了高速终于到了周一心心念念的山路，这里的山路弯道极多，一圈圈盘旋向上，到了山顶再盘旋向下，所谓转山。大都是180度急弯，而且紧邻的两个弯一般直线距离都不超过几百米，特别适合训练车技，周末来转山的人特别多。自行车骑士、机车战神、汽车杀手全都出动了，刚开始的一段路甚至有些拥挤，不过越往深处开，车子越少，弯道越多也越急。周一想到《头文字D》藤原拓海跑的秋名山五连发卡弯和北京山区的连环弯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这里连续十几个弯是很常见的情况，而且两弯之间直路更短。

脑袋胡思乱想的时候转山的速度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周一是这样的，没有比较的动力他还是一个很稳的司机。周一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一辆宝马紧跟在自己身后。山区的路都是双向单行道，虽然可以借道超车但因为直线距离太多，无法判定下一个弯是否会来对向车，保险起见只有等到直线距离略长时才能快速加油超车。转山的车一般车速又比较快，每一次超车都是极具风险，超车的过程如果对向车快速驶来必须得紧急靠右挤进右侧车队。这样如果头车速度慢就会慢慢憋出一整队车，越来越难超车。周一一脚油门开始加速，他是坚决不能当这种憋住车队的人的，更何况周一对自己的转弯技术极度自信。他开始疯狂用力操作方向盘，才第二个弯道，已经看不见后车的宝马了。

每次转弯时周一其实也是很紧张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刺激，那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让人上瘾，尤其是那种抵抗着离心力紧贴着山体转过去的感觉。有时差点撞车的惊险场景虽然事后也会惊得周一一头冷汗，但更多的是乐在其中。周一面对前方没车的道路，前两次转弯已经把自己的多巴胺激发出来了，他不减速继续前进。很快碰到了一个前车，是辆捷豹。周一一直到车头快要碰到捷豹车尾的时候才踩刹车，如果前车能通过后视镜看到，它或者会加速，或者会打开转向灯减速靠右让后车过去，但在国内这种狭窄路段更多的情况是前车照常开，后车被憋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周一也没按喇叭，就这样周一一直贴着捷豹转了两个弯，捷豹意识到了后车的存在，把周一理解为了挑战者。在这段路转山的很多车都是有这样的觉悟的，如果后车不催促你也不超你，那就是在表明想跟你飙一段了。

捷豹开始加速，周一开心起来同步加速，两辆车开始了比赛。捷豹毕竟还是有跑车的基因，稍微遇到点直线立刻就和周一拉开了距离，但奈何直线距离很短，一个弯道周一又贴到了捷豹的屁股上。就这样僵持了几十个弯，没有太长的直线让捷豹甩掉周一，而周一只能在弯道贴近捷豹，转弯的时候又没法超车。两辆车结伴而行十几分钟，周一也过足了瘾，不过周一前方岔路不得不转弯了，导航要往他定位的目的地去了。周一这时向前车鸣笛致意，并打开右转向灯告知捷豹自己要转弯了，比赛结束了，捷豹回应了几声笛声，双闪回礼。一场文明的飙车结束了

周一很快就到了白瀑寺，他一直将车开到寺庙大门口小型停车场，把车停好后。广场上就有一座神像，碑文刻着“车神”，周一“厚颜无耻”地心想“我还没上来，你们就给我立好碑了。”再往里走还是一个人工雕像，众人在门前拍照，周一没这个心思，他只想找一个僻静的地方。他来到一座室内庙宇门口的一处院子，院子呈圆形，四周用走廊连接，正北和正南各开一扇门容人通过。而在走廊东北角有一扇虚掩的门，门外立着标识：“内部区域，游客勿入”。周一打开门走了进去，这里边应该是内部员工使用的区域。走进去也是一个走廊围绕的院子，院子正北方一扇门内，摆放着许多桌椅板凳像是工作人员吃饭的地方，周一去室内溜了一圈，里边昏暗无光没什么值得看的。在门外的走廊里周一坐了下来，向南边下方看是刚才路过的那座人工雕像园子。这里的寺庙依山而建逐级上升，往北方看最高处有一座巨大的观音像，周一所在的位置才是第三极，但他不打算继续爬升了，因为这个地方就挺僻静的。

周一在走廊里看远方观音像的时候，感觉眼前被什么细丝遮挡了，他用手在自己眼前拨弄，虽然自己没有瘙痒的感觉，但以为有什么灰尘或丝布落在自己脸上，因为这个内部区域不像外边供游客、香客参观的地方那般干净、整洁。可什么也没摸到，后来他才发现原来是走廊边沿处结了一个巨大的蜘蛛网，从周一这里往观音像看过去正好穿过那个蜘蛛网，而蜘蛛网因为光线不注意看完全发现不了。周一心想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也像被自己坚信不疑的事罩上了一张透明的网呢？不易察觉，却真实存在。

从寺庙出来开始返程，在连接寺庙和公路的这段山路上，进进出出的车子络绎不绝，这条山路比外边的双向道更窄，会车错车都很费事，不过这样开起来也更刺激。在重复的打轮回轮的动作中，周一忽然想到转山这个词。记得以前有部电影《冈仁波齐》讲藏族同胞去转山朝圣的故事，他们每个人手抓小木板，身披牛皮布一路磕长头前进围着大山转。又想想自己这种开车转山寻找刺激的行为跟人家这种高尚的信仰又如何能比得了呢。不过周一倒也不在意，虽然汉藏同源，但汉藏信仰毕竟不同。

回去的路上周一没有了来时的激情，就紧紧的跟在头车后边，只要保证自己不是整条路的的速度瓶颈就可以了，这样他依然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鄙视那些龟速车。马路上呼啸而过一辆辆机车，摩托车一般都是三五个人成群结队的出来转山。因为车体比较窄，摩托车相对于汽车就要好超车多了。他们逐个超过汽车，周一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插到自己前方又离开，也没有奋起直追，他还在思考那张透明的网。

这时一个机车小姐姐冲到了周一车前，只见这个小姐姐一身夹克，大夏天里酷意十足。染黄的马尾头发从厚重的头盔里飘散出来，看着眼前的机车小姐姐，周一感到酷暑里一阵凉意，于是不自觉地开始加油，他可能希望这种凉意保持久点。小姐姐在前方一个个漂亮的压弯，看得出她是一个老骑士了，周一也不甘示弱紧跟着摩托车。在弯道倒不用担心，一上直线摩托车就会想着超车，周一必须跟摩托车跟的足够近，才能及时和摩托车一起超越前车，否则中间空档太大，很容易被对向车怼回来，而且也很危险。周一就这么一直紧贴着摩托车前进，小姐姐不时微微扭头看后视镜，大概也发现了周一这个不速之客。但周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莽撞，依然不为所动。果不其然在一次超车的过程中，摩托车已经转到右车道，对向车快速逼近，周一没有犹豫是退回来还是追上去，一脚大力油门就冲了上去。虽然也顺利靠到了右侧车道，躲过了惊险的一幕，但因为用力过猛汽车快速地逼近摩托车，周一将刹车踩到底，奈何惯性太大，周一的车最后还是怼到了摩托车上。这样周一和摩托车小姐姐都只能靠边停车了。

下来检查过后，发现摩托车并没有太大问题，因为碰撞的位置较高，甚至没留下什么印记。小姐姐人车没事，摆手就准备潇洒地离开。周一上前说：“你也回市里吧，为表歉意，我请你吃顿饭吧。”小姐姐也爽快地答应了，于是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相向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