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

文/王小燕

在那座古镇上的临水老屋里，外婆微笑着，为我端上一碗肉炖蛋。这场景，在我往后的人生中，不知翻滚了多少遍。今天是外婆离开整整8年，思念悄无声息地侵袭着我。我现在已经不吃肉炖蛋了，因为都比不上外婆的那一碗。

我的童年是孤寂的，那座安静的小镇，那条安静的小河，那间安静的老屋。印象中最深刻的声音是傍晚时分，外公收音机里传出的评弹声。然而，那单调的旋律和唱腔更显周遭的孤寂。以致于我到现在都听不得评弹那调调。

我的童年也是温暖的。因为有外公外婆无微不至的关爱。外公是个高大魁梧的老头，看过外公年轻时的照片，真的很帅。夏天的傍晚，外公习惯将身上的白色老头衫掀至胸前，露出白白胖胖的肚子；外婆则边为我摇着蒲扇，边伸出手臂。外婆是个矮矮胖胖的老太太，我从小一到夏天手心就容易热，我最喜欢外婆手臂上那块松松垮垮的肉，凉凉的，软软的，摸上去真的很舒服。外婆的左手臂上有颗硕大的黑痣，调皮的我还常常去抠。而外婆总是微笑着，从未因此而呵斥过我。

后来，我越走越远，遇见了我该遇见的人，过上了我所追求的生活。而心底的那份温暖记忆却从未走远。

2004年，我遇见一个矮矮胖胖的女孩，她有一双爱笑的眼睛。我每天经过她的座位，总会开玩笑似地捂一下她的手臂，凉凉的，软软的。就这样，我和她相熟起来，那时候，刚好夏天。

08、09年，我最亲爱的外公外婆相继离开，是她陪伴我度过了那段悲伤的日子。09年6月15日，外婆猝然离开，我无法抑制眼泪，在办公室大哭，她默默不语，看着我，陪着我，并为我递上纸巾。那个夏天，我夜夜失眠，始终走不出那一团悲伤的旋涡。她说：你要坚强，你难过，你妈只会更难过，外公外婆都在天上看着呢。从那一刻起，我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在外公外婆宠爱庇护下的小女孩，成长，总是伴着伤痛，也伴着责任和担当。

2009年，我遇见一个高高胖胖的男孩。那是外婆离开3个月后，我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眼前是蓝天白云，以及一个穿着白色汗衫的男孩。他有着宽宽的肩膀和长长的手臂，很容易就把我包围起来；他有着大大的、厚实的手掌，很容易就能把我拽在手心；他有着白白胖胖的肚子，摸一摸，很舒服。他时常沉默不语，却会拽紧我的手，走过大街小巷，也时常会紧紧抱住我，直至我喘不过气来。

今年3月的一天，他陪着我来到外公外婆墓前，我们差不多每年都来，而今年是我们第一次脱离大部队单独来扫墓，那一天，大雨滂沱，整个墓区就我俩。我学着舅舅的样子轻轻擦拭着墓碑，他则在一旁，默默地为我撑着伞。那一刻，我更加确定，我一定要幸福、快乐地活着，因为外公外婆都在天上看着呢。

我们兜兜转转，寻寻觅觅，其实只是在寻找那份最初的温暖和安全感罢了。曾经失去的，会激起我们心底最深的渴望；曾经拥有的，会唤醒我们心底最深的记忆。没有刻意，没有预谋，一切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凉凉夜色，思念成河。昨天儿子突然问我：你妈妈的妈妈，是在天上吗？我一愣，随后重重地点了下头：是的，我的外婆、你的太太在天上保佑着我们。夜色无边，星空下，我伫立无语，感受着那份遥远而熟悉的爱，那是宇宙间最深远、最厚重的爱，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将我们紧紧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