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和血泪

大多数人结识海子是因为那首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它为我们描绘了“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的美好梦境，当我们在现实中处处碰壁而又不甘妥协时，总是坚信心存光明，这世界便不黑暗。

我读过很多海子的诗，每一幕美丽的幻象下，都藏着苦涩的眼泪。而最让我痛彻心扉的还是那句：在月光的照耀下/你的母亲是樱桃/我的母亲是血泪。我能想象到，当海子写下这句诗时，心里蕴藏一份多么浓重的悲哀。我甚至觉得，大约也是这种阶层的差距使他终于失去了他的恋人，生生掐灭了他最后的希望，以卧轨这种惨烈的方式吼出他对那世道，那命运的声声控诉。

而我今天写下这个标题，并不是为了这首诗，而是因为每次看到这些字眼，我便想到那位“血泪母亲”。五年前的清明节前夕，懵懵懂懂地去到怀宁县高河镇查湾村，拜谒海子故居和墓地。窄窄的乡路，小小的庭院，矮矮的三间民房，除了正屋门楣上挂着的一块写着“海子故居”的黒匾，和普通人家没有任何不同。

当我一只脚踏进正屋，看到劳作归来坐在小板凳上歇息的两位老者，两位白发苍苍，眼窝深陷的老者，还有满屋的海子的印记——照片、藏书、诗集、来访者记录册，我便开始陷入了沉默和深深的自责。如我所想，这位母亲拉着我们的手坐在那张古床上，含着泪说起她的儿子。那个儿时便喜读书，15岁考取北京大学，19岁在中国政法大学任教，写下许多诗篇，带给她荣耀，骄傲和悲恸的儿子。盯着厚厚的几本来访者登记册，我在想，这样的话她说过多少遍了，又流了多少泪啊。

我们的王子，你是诗坛的神话，你是耀眼的樱桃。可是，你走后，你的母亲只剩下血泪。

你在学堂吟哦成诵，她在灶台边做着望子成龙的美梦；后来，你在德令哈看着湖水清清，她在家乡的山岗寻觅你的身影；最后，你化作了天上的星星，她讲着你的故事荒度余生。

海子的诗推荐：

两只羊羔

天亮我梦见你的生日

好像羊羔滚向东方

——那太阳升起的地方

黄昏我梦见我的死亡

好像羊羔滚向西方

——那太阳落下的地方

秋天来到，一切难忘

好像两只羊羔在途中相遇

在运送太阳的途中相遇

碰碰鼻子和嘴唇

——那友爱的地方

那秋风吹凉的地方

那片我曾经吻过的地方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2017.7.13

樱桃和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