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允许别人更改一个字

我不知道这一个月有没有认真度过，只是最后一次和X去喝粥的时候，对于离开只字不提。

直到走到地铁口，X说了一句：

以后我也帮不到你什么了，自己多保重。

我承认有一瞬间的难过，但也只是一瞬，过去了就再也没了。

我冲着地铁口说：我还会回来的。

地铁的人很多，X可能没听清，我自己也不敢确定――我还会回来的，算安慰，还是自欺。

所有的离开都是蓄谋已久。

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

也许是当我站在七楼的窗台向下看，再找不到方向的时候。

X问我在看什么，楼下车来车往，行人纵横，有我想吃的炸鸡腿枣泥糕团话梅花生糖曲奇杏仁酥海苔味小饼干……

我说：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种可怕的状态。

我说，我是不是有节后综合征？

他说，清明节确实令人伤感。

我说，我指的的是春节。

他说……

从春节到现在，睡前最后一个步骤永远是祈祷，可还是会有整夜整夜清晰到触手可及的梦。

即使是一两点才睡。

不是休息了一夜，还是又与自己的精神世界恶战了一个世纪。

总是两三点便醒来，做噩梦，一场接着一场，掉进悬崖，被人追赶，或是从窗户摔出去……

夜长梦多，度日如年，每天都感觉自己在衰老。

习惯之后偶尔产生向死而生的错觉，却也十分平静。

慢性病的痛点是经常使人忘了它的存在。

吃药和不吃药没有区别。偶尔痛一下，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带病之人。

小加经常跟我说，能不能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好像这样就可以好好吃饭睡觉长生不老了。

我尝试了各种方法，听舒缓的音乐，看麦兜动画片，过度的工作，企图消耗精力换来等价的疲惫，却得不到最普通的睡眠。

用极端的劳累使自己入睡，只是平添劳苦，精力也耗尽，神经异常脆弱，几近崩溃。不想吃药。

白天还要上班，人多事杂，可偏偏，夜晚将近，仿佛另一个世界，宛如地狱。

可人间，人间是天堂吗？

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冒出来。

人能经历多少反复折腾：连续失眠数月？饱尝药物？失去挚爱？

已经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获得，也没有失去，连过年胖的三斤肉也还依然存在。

不敢承认是自己的问题。

给自己换了一个环境，没有过渡，也没有缓冲，也没人告诉我接下来做什么，承担着一脚踩空的风险。

我甚至连办公室的东西都还没有来得及带走。

清明节下着雨的时候去体检，没有一家医院开门。

想顺路去做指甲做头发修脸修眉种睫毛。

小加说，别闹了好不好。

我说，那我去做个全身激光脱毛。

小加说，还是有心事吧。

我打着伞现在雨里面，慢慢往回走。

路灯的光影在脚下的积水中反射出可爱又迷人的光影。

学校旁边的烧烤摊有热闹烂漫的学生谈论。

空气中是孜然与炭烧混合的香味，有点呛人，熏了眼睛。

气温冰冷冰冷的，旁边有人冲我吹口哨，跑过来要微信。

小加，该怎么和你说，当我奋不顾身去做一件事的时候，恐惧同样无边无际。

好吃懒做，趋利避害，贪图安稳，这是动物的本能。

而我们反复折磨自己，折腾作死，是不是才是本性？

最大的落差感，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伟人与生活在最底层的贫苦穷人之间的对比。

而是来自于同级，同龄，同一起跑线的人。

你们同样的年纪。

同样的背景。

同样不出众的外貌。

他的智商甚至比你还要捉急。

但是他们清清楚楚地照应出你现在的生活现状。

他们每个人都过得很好，似乎只有你自己过得最糟糕。

于是你越来越焦虑。

那个每天叫嚷着要减肥又情不自禁吃很多的你。

那些从没刻意说过要减肥却每天坚持去健身房挥汗如雨的他们。

那个每天活在列计划，做不到，自责，又列计划，又做不到，又自责，的你。

那些自律到丧心病狂，每天按部就班学习，一年又看完二十本书的他们。

当有一天，发现自己达到一定高度，却还是感觉一无所获的时候。

只能自己所认为的高度推倒，把过去的所有自以为是的成绩推翻，让自己低到最低最低的尘埃中，重新学习。

除了越垒越高的压力，重新一无所有。

我从不渴望在更大的空间里获得更多的成就，幼稚的我渴望的是，在更大的空间里，没有熟悉，没有温暖，没有包容，想看看到底还有什么，是本可以做到。

我害怕的是，在温暖的舒适区里顺其自然浪费生命。

我害怕的是，在安全的保护区内逐渐生锈而不自知。

我摸着嘴角边冒起的一圈痘痘，手感不是很好，这是连续熬夜和焦虑给我的回报。

黑眼圈事小，还肿了一圈，颜值从零降为负值，每天早晨起床的肿眼泡都像是刚刚哭过。

可是一点都不想哭。

好久不能跑步，偶尔去操场跑四五十圈感觉又重生，然后膝盖疼了两天。

你说我是不是在自讨苦吃？

小加说，想清楚你当初决定离开的理由，就不会害怕了。

我点点头。得失之间，重在取舍吧。

我也在努力说服自己。

然后Mark给我看了一个视频。

当我在一切斩钉截铁的句子后面打一个问号，才意识到，其实所有的问号后面都是句号。

以前那么喜欢喝粥，鸡丝皮蛋瘦肉粥，水果麦片甜粥，香菇海鲜粥，牛肉粒滑蛋粥，美味明虾粥，深海鱼片粥，乳香鸽子粥……

后来发现，还有很多好吃的，比如我自己煮的鸡蛋面条加一块鸡蛋干，一个荷包蛋，再加两个茶叶蛋……算了，不写了。

在没有宽带，没有电脑，没有无线的地方呆了一周，连续三天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到家已经凌晨。

道路空荡，学校里的猫都睡去。

不想再去想做一件事的意义何在，只想跟随心的次序走下去。

别人努力的原因，或许是为了爬上一个台阶，更上一层楼，在未来面对所有挑战时，都能所向披靡。

但是有些人，那么拼命的原因，只是为了护自己周全，不改初心。

突然想到徐志摩的一首小诗，莫名其妙毫无关联的几句：

你是我写的

半截的诗

不允许别人

更改一个字

PS:

在浦口某公交站等车的时候，马路对面的广告牌是五颜六色的宣传。

我问身边的人，你能不能看清对面广告牌上面的字？

他摇摇头。

我骄傲的读出来：大骨汤麻辣烫，好吃，够辢，有营养。

说到麻辣烫，突然想起来，大概五个月前说想吃鱼丸汤面，结果到现在还在吃。执行力越来越差了，是该好好反省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