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千里迢迢来到云南的司机,是来看巴拉格宗雪山最后一眼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实在无法相信巴拉格宗雪山在飞速融化的事情。曾经巍峨的雪山,如今已经只剩了一个数米高的小冰丘,并且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融化。与所有人想象中的不同,巴拉格宗雪山的内部并没有岩石和泥土,而全部都是凝结了不知多少年的冰川。
司机有点庆幸,若是再晚来了一天,这里怕是只剩下一片沼泽地了。司机将车远远地停了,静静地坐在路边抽着烟,静静地看着那一点一点融化的雪山,司机有点想在趁雪山完全消失之前,登上山顶大声喊“你——好——吗——”,但转念一想,这样做似乎有点傻,毕竟在这座仅仅数米高的雪山的四周,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围观人群,毕竟司机也不是什么可以无所顾虑的少年了。司机明显的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车子,这其中就包括了那年在圣旨街遇到的BMW730和LAND ROVER神行者2代,这些年来,这些车子保养良好,倒是司机们,一个个都老了不少。
巴拉格宗雪山上流下的雪水,就在雪山前曾经的山谷里、现在的小河里潺潺地流淌。看来用不了多久,便再不会有什么人会记得此处曾经有过一座雪山,更没有人会晓得有一个外号叫司机的司机到过这里。
司机们下了车,围着这数米高的雪山转起来圈圈,每走上三步,就将手中捧着的一个罐子中的某种液体倒下一点,这似乎是一种神秘的宗教仪式,司机曾经在巴拉格宗雪山附近见过许多次,这种液体大约是马尿或者牛尿静置发酵后兑了一些青稞酒以及一些当地的草药的产物,司机并不很喜欢这种颜色黑紫黑紫的液体散发出的刺鼻味道,也就只得稍稍退远一点,既然冰山终究要融化,那么在10米还是50米的距离上观赏,结果都是一样的。
远处传来了几声喇叭声。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声音,司机还是一耳听出了,那是玛莎拉蒂。
不是别的玛莎拉蒂。
夕阳照在冰水形成的小河里,反射在司机的脸上,令得司机有些炫目,眼睛也有些不舒服,但一直到玛莎拉蒂停在了司机面前,这反射的光线才终于被遮住。
玛莎拉蒂就静静地停在那里,就仿佛那静静融化的雪山。
司机也静静地抽着烟,就仿佛那静静融化的雪山。
司机注意到,除了油箱盖的锁不翼而飞,玛莎拉蒂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保养良好,动力充足,而后视镜中司机自己的影子已经不似原来那般年轻,皱纹和胡须都宣告着司机已经成了老司机。
玛莎拉蒂的车灯闪了闪,似乎是在对司机打招呼,司机想了想,拉开了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上。玛莎拉蒂的音响放起了音乐,司机听出那是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这倒是也比较应景,当这座巴拉格宗雪山融化之后,那么此处也就即将是一片田园。
随着巴拉格宗雪山融化速度的加快,进行着宗教仪式的司机们也变得更为活跃,开始唱、跳、RAP,手中的罐子在倒尽了液体之后,也就用力地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其中几个司机不慎被地上的破瓦片割伤了脚,立即有其他的司机抬起了他,送去医院救治。
司机们的宗教仪式在到达高潮之后,便宣告结束,巴拉格宗雪山也融化完毕,此处再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司机们的驻留,便发动了车子纷纷离去。
如果……
司机忽然想了个如果。
司机想到这个词并不奇怪,因在目送那些司机驾车离去时,司机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就该坐在此处,目送那些司机驾车离去,也恍惚间有了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是巴拉格宗雪山的主人,目送着客人们渐渐离去。
玛莎拉蒂的车灯闪了一下。
看来玛莎拉蒂也有同感。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的微笑。
夕阳渐渐落下去,那微笑也越发的泛黄、泛红。
司机的目光,被一个小盒子所吸引,那是玛莎拉蒂送给司机的小盒子。司机清楚地记得,那个盒子是空的,虽然盒子很漂亮有一定的珍藏价值,但是空空如也总不是太好的寓意。于是这盒子被司机扔在了冰川深处如此多年。
玛莎拉蒂缓缓向前移动了少许。司机捡起了那个盒子,一边不解地喃喃着:“你送我这空盒子干什么……”说着打开盒子,里面依然空空如也。
但此时的司机已不是那时的司机,多年持方向盘的手似乎感受出了盒子的异样,这盒子的重量不对,作为一个木盒子,这盒子似乎偏重了。司机再仔细去检查盒子底部时,愣了一愣。
这盒子有夹层!
“借你的螺丝刀一用。”司机说道。
玛莎拉蒂缓缓开启了后备箱,司机自维修工具包之中取出了一柄一字螺丝刀,沿着盒子缝隙慢慢撬开。
盒子里,是一把车钥匙,玛莎拉蒂的钥匙。钥匙上,那叉子上涂的红色的指甲油艳丽地耀眼。司机按了按钥匙上的按钮,已是没有任何反应——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在冰川深处的雪水中浸泡多年的结果,是电路板和电池都早已报废。这钥匙,也就真的是一个单纯的纪念品。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司机说道。
玛莎拉蒂的车灯再次闪烁了一下。
天已黑了,司机下了车,又点了一支烟,慢慢抽着,静静地看着玛莎拉蒂启动,掉头,驶向了远方消失不见。到终于见不到了玛莎拉蒂之时,司机便也就将剩下的半截烟头扔进了河中,向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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