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到一篇网友的文章,3000多字的篇幅就写了在绿皮火车上的经历。读着她带温度的文字,看着那些车厢里的日常,我的心被触动了。年少时在远方上学,工作后又在每年的寒暑假进行各种穷游,所以绿皮火车,于我而言一点都不陌生。今天,我也想说说,我与绿皮火车的故事。
一
绿皮火车是指那种L开头的火车,简称临客,是速度最慢,经常误点,设施最普通的列车。我第一次坐绿皮火车是我高二升高三那年暑假。我学习成绩很不好,严重偏科,在年级里英语打头阵,数学垫底,属于高考无望的那种。高中两年,给我做过思想工作的老师,长辈和朋友不计其数,有苦口婆心的,有言辞犀利的,有以身说教的,有用激将法的(舅舅说:你要是能考上大学,母猪都会爬树了。)……无数的劝告从我的耳边飘落风中,而我依然我行我素,暗恋,看小说,呼朋唤友去打球、去爬山、去逛街……唯独不好好读书。
高中两年倏忽间就过去了。在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前一天傍晚,我故作落寞地走在学校的池塘与老师的菜地中间的水泥路上,忽然看懂了一个事实。这个事情在很久前就有人跟我说过很多遍,我一直没入心,但那一天,那一刻,我忽然就顿悟了。如果我明年考不上大学,我的后半生将要过上我们村那些农村妇女的生活,一天天踩在泥土里,再也不会有这样故作落寞时间和这么干净的鞋袜。
我瞬间就慌了。“我要考上大学!”这个念头就像烟花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了。
我抬腿就跑回教室,不是急着去复习第二天的考试,而是马上给姑姑写信。我跟她说,我的基础太差了,我需要补习才有可能考上大学。就是这封信,开始了我人生第一次绿皮火车体验。
姑姑让我暑假一开始就去桂林跟着正在上研究生的堂哥学习。
在此之前,我没有坐过火车。可是,姑姑说我们家的人出门就是不接,不送,不找的,丢了就算。我就一个人背着书包出发了。
火车从南宁火车站开往桂林火车站,全程6个小时,我买到了座位。我拜托姑父家的侄子——阿桂去送我。他跟我同龄,但是在市区生活过。他一大早起来陪我搭公车到火车站,并把我送到站台上,等我上了车找到座位坐下来后才回去。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火车的开动。
这时,一个瘦小的女生走过来,坐在我对面的座位上。她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年纪,穿一个松软服帖的上衣,下身一条牛仔裤,背一个小巧的皮背包,皮肤白皙,头发是潮流的短直发。她坐下来后,一直对着窗户外面的挥手,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在窗外跟她挥手,嘴巴里说着些什么。很快,火车就开始慢慢移动了,那个男孩子跟着车跑了起来,女生笑了。车速慢慢加快,他终于追不上了。女生站起来,额头抵着窗,哭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电视连续剧里的话别镜头。新奇的感觉让我忘了火车开动时该有的激动。当那女生终于坐下来,整理自己的东西,火车已经匀速往前跑了。先是经过一些老房子和高大的树,很快就到了郊外,视野开阔起来,稻田、菜地、蔗林、民房徐徐往后退。我发现原来火车跑起来是不会抖的,也不会晃来晃去,更不会像坐汽车,拐弯时坐在车里的人要跟着往一边倒。火车的车窗也能打开,不过是横着往上开的,特别结实,一个人推不动,要两个人同时往上抬才可以。
女生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她对着我笑,友好地跟我说话。从聊天中,我知道她是南宁市区本地人,今天去桂林兴安一个房地产公司任职。她中专学的专业就是房地产方面的,我在心里特别羡慕她。我还在挣扎着考大学,她已经有工作了。我希望通过考上大学来跳出农门,她本身就出生在大城市里。人们常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有人就出生在罗马。对于我来说,她就是生在罗马的人。她给我看夹在笔记本里的照片,照片上她趴在男朋友的背上,笑脸如花。这也是我在电视上才看到的拍照的姿势,我们拍照都是站得直直的,要么就是端正地坐着。
全程基本上都是她在说,我在听。中途她站起来去洗手间,我才发现她其实挺矮的,跟我们班上最矮的女生差不多,很瘦,脖子后面留着一缕长头发,编成细细的辫子,搭在白色的衬衫领子上。这个发型真奇怪,也真别致,这也是电视里的人才会剪的不规则的发型。吃午饭的时候到了,她拿出来一瓶八宝粥喝上两口就说饱了,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说:“吃多了怕晕车。”我正在掏鸡蛋和油条的手忽然就僵住了。原来城里人吃这么少的,我要是大吃大喝的,该得多土啊。我把矿泉水拿出来,一边拧盖子,一边说:“嗯,我也会这样。“ 临下车前,女生拿出来一个袋子,掏出带化妆镜的粉饼和唇膏,淡淡地给自己化了个淡妆。这也是我在电视上才看到的,我又看呆了。
这一趟火车之旅,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女生让我第一次真实地认识了城里人的生活。原来电视里演的都是真的,真的有那么美好的一个世界。因为她的出现,我只顾着新奇了,忘了激动。
但我还是记住了火车上一些特别的事情。比如火车上的厕所很小,很臭,上一次厕所是会吐的。厕所门的锁是旋转的插销,很结实。比如人们带上车的行李有光鲜结实的箱子,也有廉价的编织袋,甚至蛇皮袋,箩筐。比如,有个乘务员,总是推着一个小车子,上面塞满食物,一边走一边喊:”花生饮料瓜子水果了啊, 开水泡面了啊“,中间还叫卖过一次午餐盒饭。从一开始的15块喊到10块,然后是8块,5块,3块,3块之后就不再喊了。
在桂林站下车时,我发现走路时像踩了棉花,脚下软软的。我问那女生会不会这样,她说坐久了脚会浮肿,走一会儿就没事了。她懂得真多。出了站,我去找公交车站,她去找来接她的亲戚。我们从此就别过了,此后再没见过,但是多少年过去了。我还清晰地记得我们一起坐的那趟火车,她在我面前展开的那个全新的世界。
二
第二次坐绿皮火车是我第一次去上大学的时候。
从郑州开往商丘的区间列车是真正的便民火车。人们背着大葱,鸡蛋,黄瓜上车,坐一站或两站路就下车,车费6块,8块,12块不等。车里没有空调,电风扇在车顶摆头,发出呜呜的声音。车窗都开着,灰尘飞舞着从窗外到车内,落在座位上,桌子上,行李架上......目光所到之处,手及之处都是一层黄里带黑的灰,抹完不到两分钟,又是一层。对于一直生活在南方温润地方的我,哪里见过这样的环境。我以为是像我们家那边一阵大风刮过,尘土飞扬时捂着鼻子,等大风过了就好了。捂了一会儿鼻子,发现一直都这样,而且车里的其他人都泰然处之,我才知道这是常态。
大学四年,我在这条线路上来回走着。那时候的学生证是全年,全国都能享受半价优惠的。我们经常用学生证买6块钱的车票去开封,有时是听河南大学的讲座,有时是去买书,但更多的时候就是去开封逛逛吃吃。开封是个古城,历史悠久,去多少次都觉得还有地方没逛到,去多少回都觉得还有没吃过的小吃。
三
我的大学毕业旅行是和外教Eric一个去爬泰山。
我们一行4人,从商丘坐大巴去到泰安,然后转三轮车到泰山脚下。我们出发时天气很好,到了泰安就开始下大雨。开三轮车的大叔跟我们说,当年江泽民主席换届下台后也来了泰山,当时也是天降大雨,但是登山的时候天就晴了。在山顶,主席看到了壮美日出和云海。我们也美美地想,或许明天我们也可以看到日出和云海。Eric用100块钱开了间房,我们跟他一起在房间里休息到晚上12点时,开始夜登泰山,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一会儿大一点,一会儿小一点,但是一直下着,总没个停的时候。所以,我们也是雨中登泰山。只是,那是夜间,我们没有看到李健吾先生笔下的“层峦叠嶂都成了水墨山水”;只感同身受:”我不知道上了多少石级,一级又一级,是乐趣也是苦趣,好像从我有生命以来就在登山似的,迈前脚,拖后脚......”
我们披着雨衣,打着小手电,只能看到眼前的三级台阶,雨像丝帘一样总在眼前,电筒射出的光束上总有一圈晕,说明雾一直都很大。我们终于在天微微亮是等了顶,可是雨一直没停。山顶的风真冷,我们的衣服都湿透了,冷得牙齿直打架。“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风光我们没有看到,终于还是在下山后回望泰山时看到了泰山的“拔地通天之势,擎天捧日之举”。原来,南天门以下的泰山一片晴朗。我们一定要承认,我们只是平民,我们不可能有江泽民主席的待遇。
下山后,我们一起去到火车站,在这里亦师亦友的外教Eric要跟我们分道扬镳了,他去北京坐飞机回美国,我们回商丘参加毕业典礼,然后各自归乡。
我们临时买的票,只能买到最慢的绿皮火车,没有座位,我们要站9个小时。George 在下山时崴了脚,疼得一拐一拐的,只能靠在椅背上才能勉强支撑。后来一个大叔下了车,旁边的大妈才硬是挤了半个屁股大的地方给他坐着。我们连夜爬了泰山下来,一路都没有休息,我们又累又困还饿。可是我们三个人身上加起来只剩9块钱了,买一份盒饭的钱都不够,还要留出从火车站回学校的三轮车费,估计也就刚刚够。为了转移注意力,Ivy就唱起了歌。那时候饶舌刚刚传入中国内地,大学生里很多人在练,Ivy就是其中的好手。只见一个瘦高,黝黑,小眼睛的男生,盯着一头乱发,扣个更傻的帽子,晃着脑袋清唱饶舌。旁边的大叔大妈兴奋地谈论这山东的煎饼卷大葱,过了一会儿都停下来,听着Ivy那完全不叫歌的乱唱,然后陆续有人说:“唱咧啥?”,“你这也叫歌?”......然后,群众们一致认为这娃子有毛病,是神经病。
四
去华山的时候我和Colleen 还有大杨同行。我们三个人走的路线是:华山--西安--商丘--开封--洛阳--广州。这一趟走了10天,乘坐的都是绿皮火车,有几个晚上都是睡在火车上。在西安到商丘的卧铺上,我捡到半块硬纸片,看样子是从某个饼干的包装盒上撕下来的,上面用模糊的圆珠笔写了一段话。大意是说这次南下广东去寻找梦想,不知道梦想在哪里,前路茫茫,不知何日是归途.....或许,这是前一位乘客留下来,或许是他为自己寄的一个漂流瓶吧。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找到梦想了吗?梦想实现了吗?
今天看阿福的视频,他在视频里说:我的心灵鸡汤是一碗云吞,你的心灵鸡汤是什么?我想,我的心灵鸡汤是旅行吧。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是一次长途旅行解决不了了。要是一次不行,一定是走得还不够远。走在路上,首选绿皮火车出行,便宜,易得,无处不在,无处不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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