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二十多年的人生,就谈过一次恋爱,遇上过一个渣男。遇上一个就够了。
我跟他初中开始早恋,那时候我哥在我校高中部。当初年幼无知的我无比庆幸高中部和初中部的作息时间是不一样的。他不得不比我早半小时出门,而且还有晚自修,他们竞赛班,搞到十点才放,竞赛班老师还都是拖课艺术家,等他回家我都睡了,这样他就不容易发现我早恋。现在看来我真是……
要是我哥知道我早恋,他就会提早把我腿打断,让我回头是岸,和渣男早断早干净。他是个外科医生,下手不一定狠,但一定准。
我们还好的时候,渣男帮我补数学。他也就只能帮我补补数学,其他科目都不如我。后来他连数学都没法帮我补,高三那年我的数学成绩突飞猛进,很快超过了他。
虽然我们高考考的是同一所学校,但是我学医,他学土木。
我沉迷学习,日渐消瘦;他不断变狗,越来越狗。某天我解剖完尸体还没洗手,看见他和一个挺漂亮的姑娘手拉手,我感到我的手术刀饥渴难耐。
那姑娘看起来不像这种人,但渣男像条狗。
我多方打听,果然,他骗人家姑娘说他单身。
我把渣男拉黑了个彻底。
那天晚上我哥夜班,我跑去他们医院,坐在门诊大厅的椅子上哭泣,他在边上给我递纸巾。由于他和我长得不像,路人都以为他把我肚子搞大了。
他长得像我爸。大家都说我爸年轻时那张脸跟3D建模建出来的一样,他的颜值可以想一下。所以有些女生的表情看上去是觉得我这波不亏。
他等我哭完,问:“你是不是又写不出题目了?”
我以前写不出题目,就是这么跟他哭的。
一想到这个我哭得更厉害了,他就更加以为我是因为做不出题目才哭的。
最后他一言不发,打开我的书包,摸出高数习题册,帮我写完了,写完了,写完了,连答案带解析。
我决定回寝室,跟我的姐妹们哭,我不要再看见任何一个直男了。
我哥说太晚了,要不在他值班室里将就一晚上,明早他送我回学校。可是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再和直男待下去了,我哥都不行,于是我执意要回去。
他这边夜班没法随便溜,说找个学长陪我回去。
我想哭的理由又多了一条:我哥怎么就心那么大,他怎么就不怕学长对我图谋不轨?
来的那个学长,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我校医学院大佬,大佬到照片出现在学校官网首页上的那种,他送我回寝室。
这一路上我确定了他不可能对我图谋不轨,他大概觉得我又蠢又没用,哭哭啼啼的。他送我到寝室楼下,啧了一声道:“你怎么跟你哥一点都不像。”
后来我实习,轮转去外科,这个学长成了我带教老师。
就在这时候我又遇到了前任——他跑工地,被钢筋砸到了腿,送进我实习的医院,昏迷不醒,我高兴坏了。
结果他醒来之后管我带教叫叔。
他俩是一个姓的。
不能让他日子过得这么舒服——我最初的想法。
听说他这个伤要手术,我思考了一下我跟着带教给他操刀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然而比起在手术台上杀了他,我更怕被带教骂。
我带教是个狼火,怼天怼地怼空气,怼实习生,怼院长,怼不遵医嘱的病人和来医闹的病人家属,除了我哥谁都怼,上次来了个小鲜肉拍戏摔伤来找他都被他怼下去排队。
我哥让我们不要学他,说他就是被惯的。真遇上医闹,我们这种级别的,就往仪器后面躲,打坏我们不一定赔钱,但是打坏仪器一定赔钱。
而我觉得大佬就应该被惯。
除了我哥,大家都惯着他。
苍天有眼,带教带着我们实习生查房,正好到渣男那里,带教就说我们连个手术结都打不好,突然提起要我哥拿渣男做示范,给我们来一台展示手术,我本来想表现出一笑泯恩仇的姿态,然而我笑是笑了,但我知道我一定笑得很幸灾乐祸——我也确实很幸灾乐祸。
渣男一脸惊恐。
我得好好跟我哥商量商量,怎么让他在手术台上死得自然一点。
然后我哥不同意。
我就知道,这个一根筋的。
我哥有点低血糖,那天没吃早饭,根本撑不到午休,正巧撞见我带教,带教说刚做完放疗的没准脸色还能比他好点。我哥很顽强地翻他一个白眼,还打算自己给自己打葡萄糖。我估摸着他这时候两眼都发黑了,不然怎么可能扎几次扎不进,看得我都心焦。我哥这个人,在某些常人难以想象的方面异常倔强,他打掉带教想给他扎针的手,然后晕了过去。
然而真正和我有关的部分是,我得帮我哥查房,这才是我在那个渣男的病房前徘徊这么久的原因。
我不太想见他这么倒霉,说实话。
刚分手那段时间,我做梦都想凌迟他。我不是那种会因为被男孩子渣就自暴自弃自怨自艾的人,我只会化悲愤为动力,学习。
学习怎样制造一起完美谋杀案。
实验室里的东西,我刮一指甲盖的量,他就死翘翘,但是这样太不有趣了,也太容易被发现了,我还不想因为一个渣男葬送我的一生。
我买了一本德语原版的介绍古今中外离奇谋杀案的书和一本毒物大全,结果前者是地摊文学,后者还不如我毒理学课本来得详细。
我祈祷他被派到非洲去,在那里感染当地特有的寄生虫病,死得万分痛苦。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想法都褪色了,我都快忘了有他这个人。
直到现在。
我最后还是走了进去,看到他半身不遂地躺在床上,我心生同情——
——个屁!
我果然还是很想殴打他。他叫得隔壁病房以为这里在杀人。
啧,不像个男人。
我怕他以为以后每天都是我来查房,于是和他解释了一下,他傻笑。
由于我还挂念着我哥……以及他和我带教进展到哪一步了,所以我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至于我哥他俩进展到哪一步了……
我真的很担心我哥。他应付男孩子的经验还不如我。
渣男他现任,竟然还是我那次遇到的姑娘。
她拎着给渣男的爱心便当来看他,我和她见面没有剑拔弩张,我们只是聊了几句近况,看向对方的眼神里都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同情——好好的姑娘,怎么就瞎了呢。
我穿着白大褂,她穿着Prada;我即将拿到我的临医学位,她大学毕业后就赋闲在家。
我们都活成了自己最想要的样子。
我哥查完房问我,我前任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我说是的,所以我和他分手了。
他可能怕这样的东西带进门会污染我们家基因库。
我带教,是全科室收到投诉最多的人。
某些女病人热爱自称宝宝小仙女,换个药就跟老公男朋友嘤嘤嘤好疼好疼,老公男朋友等这时候为了体现他们的威武雄壮,就会吼医生,我就这么被吼过。知道我是实习生以后,吼得更加理直气壮。
行,实习生是原罪。
带教来了以后特别气定神闲,请他们一起先去精神科排查一下,女的去查有没有童样痴呆,男的去查是否狂躁症。
还有病人家属为了装孝子贤孙,也会吼医生,他让我们不要怂,就是怼,医生又不是服务行业。
我哥从一堆病历里抬头,说:“不是吗?”
我们几个实习生都笑了。
带教让我们别一看到他拆台就笑,我们毕业后都不知道去哪了,但是他还要在这里陪他到退休。
我哥说:“嗯,陪你。”
我一时陷入“这是什么绝美爱情”和“大猪蹄子放过我哥”的叠加状态,不能自拔。
我哥后来和我解释,他怕我带教这么跳脱,早晚要出事,所以陪他,看着点他。
好了哥哥你不要再说了。
渣男在某天晚上来找过我,坐着轮椅,半身不遂。
我不知道是熬夜太晚还是怎么的,我突然觉得这都是一场梦。
医院走廊的的灯光是惨白的。
他从那惨白的光里摇过来,问我可不可以给他留个全尸。
当然……
不可以。
我想把他的眼角膜捐献给更需要光明的人,因为他不配。
轮休。我和姐妹们逛商场,看到一楼那里一排的抓娃娃机,莫名想念渣男还没变狗的时候,给我抓过的一只毛绒兔子。
我抓娃娃的技术还是很烂,但是我闺蜜很会玩这个,她一次就能抓到。
我运气不好,这种赌博性质的游戏总是输,我却乐此不疲。
我抱着那只兔子回了家,也不知道该放哪,扔我哥身上了。
没过几天他动手术。我哥果然医者仁心没杀他。
我也不想再见他。
有天逛商场,我看见一个背影站在娃娃机前面呆若木鸡,好像一条狗。
The end.
番外:
我的学弟哪有这么可爱:
我侄子从小就有点狗,没想到他那么狗。他早恋的事全家就我一个人知道,结果他辜负了我的期望把人家妹子渣了。
他出轨了。
他竟然敢告诉我他是忘记和女朋友分手了。因为他女朋友学医的。
他之所以把这件事情告诉我,还是因为他腿折了住我们院,被我亲自安排。
学医怎么了?同样是学医的我表示很生气,想割他一个肾来贱卖。
无巧不成书。被她渣的那个姑娘,不仅在我手底下实习,还是我学弟的妹妹。
我学弟会杀了我的。
说起我学弟,就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秋天,雨霁初见叶,学校里银杏叶铺满地,煞是好看。他穿一件杏色针织毛衣,里面白衬衫,抱着书站在树下,像一部制作精良的日系青春片——如果那本书不是解剖学课本就更像了。
长成这样干嘛不好,怎么就想不开学医了呢。
我老板——就是我导师,因为他给我发钱,所以叫老板,骑着他那辆古老到能进博物馆的自行车突然出现,然后说,认识一下,你学弟,你估计也就这一个学弟,老子要退休了。
我好不容易从别人的学弟混到管别人叫学弟,老头子告诉我,他要退休了?
不行我可得好好差使一下我唯一的学弟。
学弟他不仅长得好看,还任劳任怨,不像之前被寄养到我们实验室的一个女生,好看是挺好看,就是脑子不太灵光,还一天到晚请假,有次跟我请假的理由竟然是她子宫内膜脱落了?
你怎么不说你大脑皮层脱落了呢?
那女生还是个美妆博主。
算了不说了。
总之学弟挺好用的。
学弟话不多,干起活来慢条斯理,但是思路门清。他来之前我操作台乱得像车祸现场,来了以后干净得像五星级酒店套房的洗手台,大肠杆菌怕是都不敢长在上面。然而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弊端就是如果没有他,我什么东西都找不到。有次他进城我就找不到移液枪在哪,耽误了实验进度,被老板冷嘲热讽了好几天。
他甚至嘲讽我说干脆把学弟娶回家算了。
但是学弟老这样也很无聊。
做实验本来就很无聊了,学弟还这么无聊,那只好我变得有聊一点,然而学弟好像不高兴。
有次对面楼化学系的鬼才们试图在某试剂里加入葡萄干,试试会发生什么,结果实验室炸了,进而整栋楼着火了,要烧到我们这边。
一般人干不出这事。
我们这栋楼就不淡定了,一个两个往下冲,差点变成踩踏事件。而学弟依然很淡定地把培养皿塞进恒温箱才走。
化学系那几个鬼才,可真真是鬼才,着火之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从窗户里跳下来,得亏楼层不高,就这样还摔骨折了两个,躺在地上起不来。
那我既然是个学医的我肯定要想办法救一下,万一地上要烧着了呢。
我突然很理解老板为什么总说我们这届不行,竟然都只想着自己跑。
可是我看见地上那俩鬼才我就不想救人。
我回头看见学弟朝这边走过来。
人类的语言中枢,真是很不灵光,我当时只想说我日。
还好没有说出来,不然我成熟稳重的学长形象就毁了。
后来我在医院工作时经常被投诉。因为很烦那些不遵医嘱的,所以讲话不太好听。这里面最烦的就是自己上网百度的,见一个削一个,百度有用的话要医生干嘛?
学弟就不想要我这个样子。我觉得我明明应他的要求收敛了,他还觉得我应该再收敛一点。
真的是。
但是谁让他是我学弟呢。
说回我狗侄子这边。
他一直怕姑娘杀了他——这么怕你当初就别渣人家不可以吗?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用担心我学弟杀了我。
虽然学弟不说,但是看得出来他很宠这个妹妹。我想起有次他妹做不出高数跑去跟他哭,还是我送回寝室的。
啧,做不出题目就哭,一点都不像她哥。
打的手术结还丑,这届学生打的结都丑,哪像我学弟。
我不准有人没看过学弟上手术,于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把狗侄子安排给他。
那天带实习生查房,偶遇学弟,他在试图自己给自己扎针,手抖,有失他平时水准。一看他那个样子我就知道他低血糖,脸色煞白,不输病床上刚洗好的被单,我有点……想搂住他,他浑身都在发抖。然而我好心想帮他还被他拒绝,不识好人心,晕了吧。
那一瞬间我有点慌。
我自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是我真的慌了。
本来医院就病床紧缺,我不好意思让他占用医疗资源,就把他抱我办公室里去,结果他一醒过来就瞪我,真是。
我还能怎么办,只好拿出我珍藏的巧克力喂他。
某天我午睡,他拿一只毛绒兔子把我砸醒了,我看那兔子跟我狗侄子很搭调,随便编了个故事让护士送给我侄子。
这只兔子该不是他要杀我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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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学长哪有那么可爱:
我想不通我妹为什么会觉得我反对她早恋。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早恋,恋爱都是水到渠成的,而且只有两种情况:遇到人或者遇到狗。
我妹比较不幸,属于后者。
她遇到的那个,不仅狗,而且还是我学长的侄子。
我有时候觉得我学长是个天才,当然大部分情况下,我觉得他是个脑残。
我刚跟他认识的时候就被他操作台的混乱程度惊呆了,他怎么可能找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于是我那天不得不早起半小时来帮他理桌子,谁知道他竟然习惯成自然,之后的每一天都是我帮他理桌子。
有次我进城,在地铁上,他打电话过来问我移液枪放哪了,我告诉他枪在左边第三个抽屉里,上面那把不好用,用下面的。昨天死掉的那些细胞也不知道他处理完没有,我就跟他说那些尸体要是还没处理就赶紧处理掉。一通电话打完,整节车厢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像要报警。
但是全组的实验报告他都看过,几乎全能记下来,然后能明确地告诉我们,问题在哪,这时候我觉得他真是个天才,要是他不要在做实验的时候讲冷笑话那就更好了。
和他相对的是对面化学系的鬼才。
那群人相处起来是很愉快的,但是和他们一起做实验会想死。把葡萄干和危险试剂混合这种主意,一般人想不出来,想出来也不会这么干,他们还就能这么干。
于是实验室炸了。
那栋楼还着火了,都要烧到我们这边了。
我看了看培养皿,里面的癌细胞都很贵,培养液的原料都是澳大利亚买来的,我跑之前得先把它们塞恒温箱里,不然容易死。
到楼下以后我本来想直接走的。
尽管有两个鬼才,由于跳窗,骨折,躺在地上起不来。
化学系的我熟,死不掉,祸害遗千年。再说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炸实验室了,只是这次动静比较大而已。
那么多人都在往外跑,我学长,懒懒散散地走回去,救人。
就他这个脑子,我怕他把自己搭进去。
我还能怎么办,谁让我学医呢。
正式工作以后我很怕我这个脑残学长出事。
他跟病人讲话的方式很……
虽然没事查百度的病人很烦但是……
病人说了一堆以后他问:“副高?”
病人说没有。
他又问:“学医的?”
病人说不是。
他说:“那您能不能让我这个拥有医师资格证的人说两句?”
每年年末他都能收获最多的投诉。
医患关系这么紧张,他根本不会收敛,早晚死于医闹。
我妹在他手底下实习。可给她能的,她前任腿被砸伤,然后学长让我给他手术。我妹心思就活络起来,想杀他,这怎么行呢。
狗是狗了点,活还是要活的。
我妹发现他出轨那天晚上她跑到我医院里哭,我还以为她又是高数做不出,于是帮她把题目做完了,她就闹着要回寝室。
我想还是找我学长送她回去,因为学长不喜欢没脑子的女人,妹妹很安全。
没吃早饭那天,还没到午休我好像就有点休克代偿期表现,很冷,还晕,心悸,感觉不太行,低血糖犯了。我跟药房要了葡萄糖,想给自己扎针,但是我看不见了。
应该是大脑功能障碍。
本来只是视物模糊,慢慢慢慢的我就看不见了,眼前一片黑,手还抖。
然后我听到我学长的声音。
他又嘲讽我。
他一边嘲讽我,一边想给我扎针。
凭什么啊?
莫名其妙的心慌,心率加快……
他肯定会笑我。
可是他在。
他在。
我在他办公室里醒过来,他果然在笑。
他办公室里的巧克力都不知道过期了没有,还给我吃。
我妹那天去逛商场,回来扔给我一只毛绒兔子,一句话不讲,我也不知道她要不要,只好带去医院。
学长他桌面又乱七八糟,他还趴在上面睡觉。
那只兔子拿来砸他正好。
能不能理一下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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