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徙

从小到大，我们家一共搬了三次家。

最开始的房子住得最久，九十年代建的房子，是单位的宿舍房。那时合作社还是很吃香的，所以这房子虽然小，只有六七十平米，但也算是占据了天时地利的好位置，坐落在当时最繁华的东方红大道，楼下就是边贸市场，生活非常便利。但又因为是在边贸市场附近，环境太过吵闹不利于学习，所以有了第二次搬家。这次是学区房，离学校非常近，在家里吃早饭时就能够听到上课铃声。等我高考毕业之后又开始了第三次搬家，搬到独立的庭院里头，前面是小荷塘，邻居在池子里养了很多鱼，池塘上还有一个小木屋，据说养鱼人就住在那里头看鱼。爸妈住了近二十年的商品楼，这回换到这，也颇有点小隐隐于野的追求。

然而我最怀念的，最亲切的，还是那个在边贸市场楼上的小房子。大概人的记忆都是趋利避害的，会不自觉地把烦恼模糊把过去美化。所以每当想起这个房子时，曾经困恼很久的嘈杂的市场环境统统都变成了具有人间烟火味道的体验。天还没亮呢，大概两三点，菜贩子们就开始运送商品了，来来往往的吆喝声，摇摇晃晃的照明灯光，如今回想起来竟也觉得格外亲切，只记得夜晚的月亮那么圆，月光如此朦胧如此美。这是后街的吵闹，别忘了还有前街呢，前街可是当时很有名的东方红大道。丧改以前，我们那儿有个习俗，出殡必定要早上七点绕着东方红大道上的柱子走上一圈。所以几乎每一天早晨，无论春来秋去，刮风下雨，我都能准时听见热热闹闹的送葬声，连出殡吹奏的曲子都深刻地留在了记忆的深处。夏季的时候，到了晚上，前街的更是热闹。夜宵摊统统摆好，灯光亮起来，喝酒的划拳的一声比一声高，到站停留的大巴车上下来的旅客也会成为夜宵摊的顾客（我们家楼下东方红大道的柱子是大巴停留的一个站点），几瓶冰镇的啤酒和卤过的鸭头，最能缓解长途旅行的疲惫。诺，就是这样一个白天吵闹晚上更吵闹的小房子，很奇怪我竟然常常想起它梦见它。梦见自己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梦见自己在三楼的连廊那里跳格子打雪仗，梦见自己把二楼邮箱里的报纸杂志取出来......大概是因为它承载了我十八岁以前所有的记忆，大概是在这里的体验别处无从寻找，大概是我再也不能回去。

有人说人的一生都是在迁徙的，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不断辗转奔波。我搬过三次家，常常回忆起以前住过的小房子，谁知道再过个几年，我离开北京生活在别的城市，更常回忆起的，是不是那个被称为“黎明山川，梦里江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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