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迷迷糊糊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暑假在南方闷热难耐的天气里展开。
却并不如想象中令人欢欣鼓舞，反而有种不知名的烦躁感萦绕心头。
她抬手随意拨弄了下刚剪的短发，半眯着眼坐起来靠在床头。
窗外是滴滴答答的水声，估摸着是又刚下了雨。
回家几天就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叫人无端地喘不上气，像是两年前的夏天，也这般让人窒息。
为什么是两年前呢，两年前那个高高瘦瘦，说话“六”“扭”分不清发音的男孩子还在她身边。
余音高中的时候及其内向，几乎从没跟异性说过话。
只除了那个仿佛凭空冒出来的“自来熟”。
他不姓梁，只是名字末尾单一个“良”字，却总开玩笑要余音叫他“老梁”。
余音困惑，他却笑嘻嘻说“余音绕梁嘛”。
余音当然免不得羞红了脸，那种心跳加速的快感却止不住攀升。
但余音想，有的人，哪怕再热烈再美好，似乎也只能活在回忆里。
一旦试图将他移入未来，哪怕只是想象，也叫人得到心悸的警告。
事实上，这两年余音已经很少想起他了。
但逢上这样连绵的雨天，那些过往的回忆便总有些难以自控地涌进脑海。
在那个背着父母老师“暗度陈仓”的夏天，他们相约旅行。
男孩家里并不很富裕，除了偶尔来自父母挂念的几百元，所有生活开支都要自己兼职获取。
而余音被爸妈秉承着“女孩要富养”的理念，倒是过得小有滋润。
余音不善言辞却足够体贴细心，譬如在外顾及男孩面子让他买单，私下里却撒娇卖萌扯各种理由给他转钱。
又譬如在分别前偷偷在男孩的钱包里塞上几百现金……
她的爱太纯粹太热烈，像个英勇的战士不顾一切，以至于后来的她抵不住所谓“现实”的轻轻一击。
余音揉揉额头，视线突然凝固在床头的相框——那是一个没有相片的空相框。
是曾经的她为了存放他们的合照而精心挑选了一个月的礼物，也是一份还没来得及送出的礼物。
相框里什么都没有，但余音好像看到了一切——关于他们，关于青春，关于成长。
她记得篮球赛后男孩流着汗水的拥抱，记得那些午后自习时和他争论过的题目。
记得被后桌的他拿水笔戳脏的校服，记得高考前夕在操场夜跑时害羞的牵手……
她还记得那么多他们的青春，却比谁都清楚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记得他所有的好——永远让她走在马路里侧，为她背包，吃她不爱吃的食物。
出门永远牵住她的手，以及，离别前在额头上的一吻。
他们曾经是多少人艳羡的情侣，可后来是怎么分开的呢？
她曾天真地以为除了父母反对，生离死别，再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
可“以为”只能成为臆想，现实之所以让人感叹，是因为它总是一意孤行，又让你毫无反抗之力。
仔细想想，导火线大概是异地以后的某个情人节，余音收到他寄来的礼物——一双并不昂贵的鞋子。
看得出是用了心的，可余音不喜欢。
余音的妈妈是个很有品位的女人，余音从小耳濡目染，性格多少像了母亲。
年纪小时未曾察觉，到了一线城市念大学才开始慢慢展现。
比如她从来不用廉价化妆品，从来不买高仿。
倒是说不上虚荣，她只是喜欢在自己经济能力范围内享受最好的生活。
但对连温饱也要靠兼职维持的男孩来说，这样的生活未免显得过于奢侈。
余音看得到他的爱，却无法不介意因为这个男孩因为要讨自己欢心而不得不做好几份兼职。
余音当然是爱他的，可是她太明白这种爱情经不起时间金钱的消耗。
他每一次疲惫的笑容里都藏着她最不愿懂的苦涩，可是她终于还是懂了。
所以后来，在某个傍晚，余音说“对不起，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开吧。”
他沉默很久，对话框里的字反反复复输入又删除，最后却只回了一句：“好。”
你看，多少人说我们爱得难舍难分，到头来却连分别都显得过于寡淡。
我也许不想走，你也许想挽留，但系统提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又能隔着这几千公里的距离告诉对方什么呢？
分手后余音过得十分潇洒——也许不是，但谁知道呢，异地恋本来就和单身看起来毫无区别。
只除了后一年生日的时候，余音接到没有备注的熟悉号码，沉默半晌，就这样在一众朋友面前泪如雨下。
不是不爱，也不是不心痛，只是后来的他们都太清醒自知。
那天余音喝得大醉，闺蜜送她回去，只听见她一直喃喃自语：“我好想他。”
这世间所谓的爱情大抵如此，不够“合适”的两个人总会因为可笑的“太爱”而分开。
能走到最后的，那该是多么幸运啊。
余音恍然间回过神，阳台的窗户没关，外头不知何时起了风。
衣架打在窗台发出刺耳的声音，她下床穿上拖鞋挪过去收衣服。
楼下有对情侣走过去，男孩一手搂着女孩，一手打着伞，大半边伞都向女孩倾斜，自己却被雨淋得半身湿透。
狂风暴雨里余音隐约听到几句对话，女孩的嗔怪声听不太清，倒是清清楚楚地听到男孩说：“没关系，我就想护着你。”
余音笑了：“真让人羡慕啊。”
她笑着笑着却流了泪——那个曾经承诺会一直护着她的男孩子，终于还是被她弄丢在时光里了。
他曾经笑着说“余音绕梁”，可如今她的“梁”没了，她只能自己绕过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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