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庄子本纪》里的一篇,取材于《杂篇 说剑》。
枯井
十七岁时,一日,庄子接到赵太子悝的邀请,去邯郸城赴约。
那时,庄子以剑客知名,可惜是个穷剑客,别说骑马,驴子都没有,只好徒步。向晚时分,那座大城出现在暮色之中,破破烂烂的没什么可看之处。庄子走得又累又渴,拿出自己的水囊,只剩下几滴水了。他润润喉咙,看看四周,四周是一片黍地,或有水井也未可知,就拐入一道田埂。
没走几步,忽闻有人叫他:“小伙子,小伙子!”
庄子定睛一看,是一个老婆婆坐在黍地里,头上蒙着一块花布,手里拿着一根破树枝做拐杖。
老婆婆道:“小伙子,你可是要找水喝?”
庄子说:“不错,附近可有水井?”
老婆婆道:“水井没有,枯井倒是有一个。”
庄子说:“原来姥姥戏耍我呢。”
老婆婆道:“不是戏耍你,这井里没有水,却有别的好东西,至于水嘛,你把我这个西瓜吃了先解解渴吧。”
老婆婆把自己贴身带的一个包袱打开,果然有一个西瓜。庄子蹲在在地上,摔破瓜,边吃边问:“不知姥姥说的这个枯井里有何好东西?”
老婆婆道:“你下到井底,就会看见一个地道,进去以后,旁边有一道侧门,推门进去,会看见一个大箱子,箱子里全是铜钱。不管你想吃什么好东西,这些钱也够你吃一辈子的。”
庄子说:“不错,不错。”
老婆婆接着道:“不过,箱子上站着一个铜人,这个铜人会剑术,要连接它三剑才可打开箱子。”
庄子说:“没问题,没问题。”
老婆婆道:“凭你的本事自然没问题,只是大丈夫生于世上不应当只为了糊口,等你拿到这些铜钱,你可以上来过一辈子衣食不愁的生活,只是,若是你还想要点别的,你可以把这个箱子移开,底下也是一道门,打开这道门,下面的小间里也有一个箱子,里面全是银子,有了这些银子,世上的美女足够你玩一辈子。”
庄子咧嘴笑说:“很好,很好。”
老婆婆又道:“这个箱子上站着一个铁人,你也要接它三剑才能打开箱子。”
庄子说:“自然,自然。”
老婆婆道:“再把这箱子移开,底下又是一道门,下面的小间里也是一个箱子,里面全是金子,有了这些金子,世上就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了。”
庄子这时已经吃完了西瓜,站起来问:“不知道这口井在何处?”
老婆婆也站起来,在前面带路,不过走了一二十步,老婆婆用拐杖分开一丛蒿草,现出一个辘轳,井绳下系着一个尖底吊桶,下面是一块青石板,石板下显然就是婆婆说的那口井了。庄子搬开石板,朝下望了一眼,果然是口枯井。
庄子说:“姥姥,我还有一事未明。我拿到钱以后,咱们是怎样分成的呢?”
老婆婆道:“我是不要钱的,只是在第三个箱子底下有一把古剑,那是我死老头的遗物,还望你能拿上来给我。”
庄子说:“哦,……”他一只腿伸到那个尖底吊桶里,犹豫道:“姥姥,我还有一问……”
老婆婆道:“可是想问我有无力量把你从井里拉上来?请看——”她俯身捏起那块青石板向空中掷去,石板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才落下来,正好落到庄子脚边。
暮色中,庄子的脸色大变,两脚都踏进尖底吊桶,手拉住井绳,强作镇静说:“现在把我系下去吧。”
老婆婆用脚一蹬木桶,木桶就悬在了井口上,她又一把扯下挂在辘轳上的钩子,木桶就滴溜溜到了井底,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庄子从桶里出来,点了一截小蜡烛,看到井壁上有一道铁门,门上一把锈迹斑驳的铁锁。庄子朝上喊道:“姥姥,门锁着呢。有钥匙吗?”
老婆婆道:“傻瓜,有钥匙我早就给你了。这个锁用剑砍下来就行了。”
庄子说:“也是。”抽出背上的剑,冲铁锁砍了两三下,锁就掉了下来,门忽的向里弹开,一把剑向自己咽喉部位直刺过来。庄子大惊,往旁边一闪,剑又朝自己腹部刺过来,眼看已经躲不过,庄子就用自己的剑一格,听见里面通地一声闷响,拿蜡烛去照时,见室内一个铜人倒在地上,旁边是一个大箱子。
庄子对铜人道:“不是说有三剑吗?怎么两剑就倒啦?笨蛋!”就用剑去撬箱子盖,箱子盖也是砰地弹开,与此同时突然觉得自己从背后被人抱住了,一把剑横在了自己脖子底下。庄子只觉得身上一阵冰冷,不过等了一会儿,并无什么动静,就慢慢从铜人的怀抱中抽身出来,去看那个打开的箱子。里面哪有什么铜钱,无非是一些砖头土块。庄子把砖头土块扒拉了一下,下面还是砖头土块,就出来朝上喊道:“姥姥,箱子里没钱,都是些烂砖头土块,估计被人掉包了,这个铜人也凶得紧,赶快拉我上去吧。”
老婆婆道:“别管里面是什么,照我说的做,拿到那把古剑再说,不然别想上来!”
庄子没奈何,重新回去,挪开箱子,下面露出一个洞口,刚要探头去看,里面嗖地伸出一样东西,庄子险些闪不过,再定睛去看,原是一柄铁剑。伸手摸了摸,这剑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了,但是如果被它刺一下,也不会很舒服。
庄子用剑护住自己身体,左手擎着蜡烛,跳下洞口。只见那个铁人举着那把铁剑在头顶上的洞口左右挥了两下,可惜都砍在洞口上了。庄子说:“你也是个笨蛋,比上边那个铜人还笨!”说着拍了铁人一下,却不料这一拍铁人哗啦啦就散架了,在地上化作一堆废铁。
庄子打开箱子,箱子却是空的,连砖头土块也没有,再仔细一看,在角落里找到一张纸,伸开一看,是一个女子的画像,甚是窈窕,庄子就把画像藏在自己怀里。又挪开这个箱子,现出第三个洞口。庄子先闪在一边,提防下面又飞出什么暗器,等了好久并无异样,就跳了下去。
就听见“噗通”一声,然后觉得下半身一片冰凉,蜡烛也灭了,却原来下面全是水。好在水并不深,庄子四处摸了摸,摸到一块大木头,仔细一摸,是个木头人,就拍拍他的头,说:“伙计,你也会剑术吗?要较量一下吗?”
木头人手里的木剑在水里拍了三下,宛如桨声。庄子又在别处摸了一遍,摸到一个木匣子,在空中晃了晃,咣啷啷地响,打开来往里摸了摸,应该是一把匕首或者短剑之类,就在怀里揣了。又往别处摸了摸,再无别物,就把木人举起来搭在洞口处的井壁上,踩在木人身上出了洞。铁人已经散架,不可再用,就踩在木箱子上出了第二层洞,看到那个铜人还横剑在手站在那里,就把那柄青铜宝剑从铜人手里抽出来,重新回到枯井底,冲上面喊道:“姥姥,我拿到古剑了,拉我上去吧!”
老婆婆把庄子往上拉的时候,庄子想:井底的情形和老太婆说的差得太远,要么她根本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要么就是她知道了却故意耍我。不管怎样,她耍我,我也要耍耍她。
孤坟
上得井来,庄子抱着那把从铜人怀里抽来的剑,对老婆婆道:“姥姥,在我把剑交给你之前,能否告诉我这把剑有什么特别之处?”
老婆婆道:“你拿过来我指给你看。”
庄子说:“你先跟我说我才能给你。”
老婆婆道:“你真以为自己有的选择吗?”说着,欺身过来一把夺过那把铜剑,在上面弹了一下,冷笑道:“谁拥有这把剑,谁就可以天下无敌了,可惜对你这样的笨蛋来说,哪怕拿去也是枉然。”
庄子从怀里掏出那柄短剑,晃了一下,也冷笑道:“真的吗?可惜啊可惜,你夺去的那把剑是假的,这一把才是你让我拿的那把所谓天下无敌的宝剑。要不要试一下它是不是真的天下无敌?”
老婆婆再无二话,提剑就刺过来。庄子觉得自己的身体猛然被那把短剑拉到了空中,还没等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老婆婆已经被刺倒在地上,胸前的鲜血汩汩流淌。
老婆婆睁大眼睛看着庄子,露出令人不解的欣悦之色。
庄子说:“对不起,我真的没想要杀你。只是想试一下,没想到……不过,据说人临死之前总要说一番非同凡响的话来的,我很想听你说说。”
老婆婆道:“我早知道自己会死在这把剑下,这也是命中注定。只是关于这把剑,我还有几句话要说,一则,这把剑不出则已,出则必要人命;二则,这把剑虽然是天下无敌,在你手上却最多只能用九次,九次之后必定转手,而第一个死在这把剑下的必定是你。”
庄子说:“假如我用不到九次呢?”
老婆婆笑道:“假如用不到九次,你诚然不会死在这把剑下,也必定会死在别的剑下。”
庄子说:“假如我在没有用够九次之前,把这把剑送给别人或者故意让别人偷去或抢去呢?”
老婆婆道:“这么做的结果你已经看到了。”
夜风中,庄子打了个寒战,说:“果然,人死之前说出的话就是非同凡响,让我心慌意乱,简直想不起这次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了。”
老婆婆道:“我知道,你与一个叫赤张满稽的人在前面这个城里有约,是不是?”
庄子说:“我记得是有这回事,可是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我们是为何事而在此相约了。”
老婆婆道:“不过你如今除了进城也并无别事可做是不是?去吧。我早就……活够了。我与你无恩亦无仇,并无帮你或害你之意,不过邂逅于此,一场缘分而已。你要找到赤张满稽,只能进城,若能善用这把剑,你自会交上好运。若是滥用它,死期指日可待。这把长剑你也拿去,它虽然没有那把短剑那么神奇,却也有一些特别之处。日后你自然明白……”
庄子接过那把长剑,正要再仔细端详一下,忽然听见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附近某处停下了。庄子说:“姥姥,我去看看去——”
老婆婆没有答话,庄子向前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已然是死去了。他将老婆婆拖到井边,用辘轳系到井底,然后又压上那块青石板,这才朝着马蹄声停止的地方走去,那里正人声嘈杂,火光冲天。
庄子凑近一看,见有三四个大汉举着火把,另有五六个大汉正围着一个孤坟在挖坟。还有几个花圈,也被他们点着了,烧得只剩下铁丝拧成的骨架。
庄子看了一会儿,问道:“几位大哥,敢问从此处去枉死城还要走多久?小弟无马,可否借几位的马用一下?”
没人理他。只有举火把的一个大汉瞪了他两眼。
庄子又问:“敢问各位在此挖坟是要做什么?小弟不才,也看出这是一个新坟,想请教各位是要把坟里的人挖出来呢?还是要把坟外的人装进去呢?”
还是没人理他,刚才瞪他的那个大汉又多瞪了他几眼。
庄子说:“据小弟猜,几位大哥想是要把坟里的人先挖出来,然后把坟外的人装进去。只是小弟看不出这样做有何用意,小弟浪迹天涯,也曾在坟洞里住过,里面实在不舒服……”
举火把的那个大汉猛地转过身来,骂道:“你这厮甚是聒噪!”举着火把朝庄子兜头砸下。
庄子道:“你这厮甚是无礼!”举起剑一格,火把掉在地上。
大汉一愣,拉了拉中间的瘦高个,小声说:“这厮居然是个剑客。”
瘦高个回过头来,冲庄子拱了拱手,道:“刚才多有得罪,大侠若是想借马,尽管借去,只是挖坟一事,还请大侠莫要过问。”
庄子说:“并不想打搅,只是好奇想问一下。”
瘦高个道:“也没什么,只是坟中埋着一个仇家,这些年来一直欺辱我等,我等一直忍气吞声,现在这个仇家死了,我等想鞭尸解气而已,还望大侠高抬贵手,不要多管闲事为妙。”
庄子说:“哦?”
这是只听见砰地一声响,挖坟的几个大汉叫道:“见到棺材了!见到棺材了!”
瘦高个转过身,把手里的马鞭捋了一下,低声道:“把棺材拉上来,把盖撬开。”
庄子也凑上前去,道:“且慢,人皆有死,大家都不想死了以后还被人鞭尸吧?不管棺材里这位生前对各位做过什么,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还请给这位一个清静。”
瘦高个冷笑道:“哦?看你的样子也是一个剑客,所以让你几句,你还不知天高地厚了!既然如此,你就先替这个死人挨上几鞭!”说着,扬鞭就抽下来。
庄子往旁边一闪,挺剑就刺,却不料瘦高个刚才只是虚晃一招,马鞭已经从斜侧拦腰一卷,将他卷倒在地,一脚把他手里的剑踢飞了,又狠狠抽了他两鞭子,吩咐随从说:“捆起来。”
庄子受此大辱,忍不住想去抽怀里的短剑,又想:“我劝他忍辱,怎么自己先忍不住了?他也犯不着为此事杀我……”任凭他们捆了,又听瘦高个道:“搜搜他身上,看看他什么来历,要是无名之辈就一刀宰了……”心里又暗暗叫苦。
绑他的汉子在他身上摸了摸,把那把短剑还有装着书信和几个铜钱的包袱摸出来,递给瘦高个。
瘦高个抽出书信,看了几眼,指着庄子大笑起来,说:“原来你就是太子请来的剑客!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而又眉头一皱,抓过那把短剑,仔细端详了一下,吩咐道:“松绑。”随从刚要给庄子松绑,瘦高个一把推开他们,亲自解了绳子,冲庄子施了一礼,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您刚才说的甚是,我等挖坟鞭尸之举,实在不妥。”回过头对众人道:“把坟埋上!”
城门
庄子骑在瘦高个借给他的马上,听后者侃侃而谈道:“在下是王子丹府上的狐不偕,与太子悝本来相安无事,亦无意争宠。只是王上近年来爱好剑术,门下聚集了三千多个剑客,日夜争斗不休。四年前太子悝门下来了一个叫黑卵的恶女做剑术老师,此女有一把宝剑,所向无敌,连杀我门中三大高手,太子又怀疑我们少主想争夺储君之位,时常让此女上门挑衅。我们府上屡受压迫,也日渐衰落,所幸这个恶女前几日忽然得了一场暴病死了,故而想出城挖坟鞭尸出气。适才多亏大侠出言相劝,又见这个恶女的宝剑在大侠手上,实在吃惊不小。敢问大侠这把宝剑可是太子派人送信时給大侠的?”
庄子也是一惊,说:“非也,不过此剑的由来还不便告知足下。”
狐不偕道:“不妨事,大侠不说在下也不会追问,只是今晚挖坟之事还望大侠三缄其口,如果让太子家知道,恐有麻烦。”
庄子说:“此事如果太子不问起,在下自然不会多嘴;但若问起,恐怕还是照实说了为妙。”
狐不偕笑道:“大侠甚是直爽,呵呵,呵呵!这次太子请大侠来,十有八九是和我们少主有关,若是太子果真请大侠杀我们家的人,大侠可会看在借马的面子上剑下留情吗?”
庄子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敢有所回避。若是足下有事相托,鄙人也会竭力。”
狐不偕道:“哦?若是我托大侠刺杀太子,大侠也能应允否?”
庄子说:“只要酬金公道,自然好说。”
狐不偕道:“请大侠给太子的人头出个价。”
庄子说:“货还没见到,鄙人怎么开价呢?不知此人武功如何?”
狐不偕道:“这人的武功若是在我之下,也就不会请大侠帮忙了。而且此人奸诈凶险,实在难以对付。不过若是大侠有意做这笔生意,又有这把宝剑,取他的人头,也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庄子说:“足下也知道这把剑的特异之处吗?”
狐不偕道:“大侠莫非是考验在下?如意剑,如意剑,杀机一动,见血封喉,天下谁人不识君啊!刚才大侠剑下留情,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庄子说:“原来这就是如意剑?也就是说,刚才哪怕我被绑着,我也能够杀掉你们所有人?呵呵,呵呵!”
狐不偕也笑道:“呵呵,呵呵!大侠真会开玩笑!大侠,咱们换过马来……”
庄子有点不解,跳下马,骑上狐不偕的马,刚才和狐不偕并肩而骑,并未感觉狐不偕的马有何特异之处,一骑上去,就觉得他这匹马大不同凡响。走了几步,就如坐在平地上的椅子上一般。小声赞叹道:“好神骏!”
狐不偕道:“大侠,实不相瞒,这匹马乃是在下以千金购得,若是大侠能杀掉太子,在下情愿以此马相送,另外赠送千金作为逃亡的盘缠。”
庄子说:“哦?”
狐不偕还要往下说,猛听得前面几声惊呼,一匹快马跑到他们面前,骑者道:“太子家的人在城门前埋伏了一队弓箭手,把我们的人射伤了!”
狐不偕喝道:“区区小事,何足惊慌?”与庄子带马向前,见前面一队人马守在城门前,也是高举火炬,手执弓箭,中间有一黑衣人高声喊道:“老头子,这么晚了,你带着人出城有何贵干啊?是嫖野娼啊,还是给我那位尊师上坟啊?”
狐不偕道:“殿下,实不相瞒,是给尊师上坟去了。”
太子道:“哈!好孝顺的干儿子!比亲儿子都孝顺哦,哈哈!要不是舍妹拦着,我还想有空把那个老不死的挖出来打一顿呢,您倒是给她上坟去了!哈哈,哈哈!”
狐不偕道:“本来在下也有此意,被公子请来的这位剑客拦下了。”说着一推庄子,庄子在马上欠了欠身,说:“鄙人庄子,前日殿下修书与我……”
太子道:“不错,你来得还挺快哦!我一直想找方圆百里之内剑法最臭的剑客陪我妹玩玩,逗她开心,你来得可太好了,哈,哈!”
他的笑声极为刺耳,听了让人老大不舒服。
狐不偕附在庄子耳边道:“你梳一下马鬃,这匹马就会从城门跃过去,那样你就知道这匹马有多好了……”
庄子梳了一下马鬃,只觉得耳边风声大作——
密室
庄子跳下马,发现自己在一条幽黑的街上,四周的屋顶如怪兽耸跃。牵着马走了几步,忽见左边的房顶上有一黑影如鹤般飞下,落在自己身边,庄子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黑影欺身过来,小声道:“前面不远即是太子悝家开的客栈,太子今晚十有八九会过去看看,如有机会,望大侠尽快下手,这些银子大侠先拿去用,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庄子接过那个钱袋,点了点头,狐不偕又拱拱手道:“暂且别过。”一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庄子又牵着马往前走了十来步,果然在街道拐角处看见一个客栈,门前挂着两个灯笼,闪着阴森森的光,灯笼上是个“悝”字。灯笼下有个店小二,抬头望着天空,庄子都来到门前了,也不看他一眼。
庄子也去看天,除了黯淡的星光,并未发现有何可观之处。正迟疑间,忽见一头巨鹰振翅飞来,飞到客栈门前的时候,好像扑地往下扔了一件什么东西,那样东西打了个滚,站了起来。朦胧的灯光下,庄子认出他正是刚才挡在城门前的太子悝。
从近处看,太子的身材瘦得有些吓人,脸尤其显得苍白,乌黑的眼珠闪烁着深不可测的光芒。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店小二连忙往前施礼道:“殿下打猎回来了?”
太子悝哼了一声道:“今儿啥也没打着,只打了两个小兔子,还让主人给抢走了。不过……”他猛地一伸手扣住了庄子的手腕,推到店小二面前,“倒是生擒了一只肥羊,哈,哈!”
庄子刚要抽剑,太子又把他的手腕放开了,对店小二道:“好好招待这位客人,等会儿我还要跟这位客人好好聊聊……”店小二上来拽住庄子的胳膊就往里拉,庄子刚要去牵马,却牵了个空,回头一看,原来缰绳已经被太子抢了去。
太子哈哈笑道:“狐不偕老儿把他这匹宝马给你骑是啥意思啊?我先借去骑一会儿……”说笑间已经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庄子没奈何,只得跟店小二进了客栈。店小二先领着庄子在大堂内一张餐桌边坐下,然后端上一只烧鸡,几样青菜,并一壶酒。庄子拿着筷子有些犹豫,店小二看在眼里,笑道:“客官莫非疑心酒菜里有毒?不妨事,小二先替您尝尝也可。”说着每样青菜里都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又撕了一根鸡腿大嚼一气,又兀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见庄子还是不动筷子,笑道:“客官要是不吃,小二可就全吃光了……”刚说了这句,他手里的酒杯和筷子突然掉在地上,两眼直直望着庄子,喃喃道:“客官……客官……有毒……”砰一声直戳戳倒在地上,嘴里直往外冒白沫,双腿蹬了几下,接着就一动不动了,两眼还像死鱼一般圆睁着。庄子大惊,喊道:“来人!来人!”周围却不见人影,俯身在他鼻孔前试探了一下,哪里还有气息?
庄子想:此处不可久留!提了钱袋和长剑就向门外冲去,忽见地上的店小二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笑道:“小二开个玩笑,客官就当真了,哈哈,哈哈!”
庄子把东西放下,有点哭笑不得,拿起筷子吃起来,才发现自己饿得不轻,直把那一桌子菜吃了个大半,这才倒了酒,慢慢喝起来。
他吃饭的时候店小二一直在旁边扫地擦桌子,没说什么。这时见他吃完了,凑过来道:“客官好胃口。”
庄子说:“你再来喝一杯。”小二并不客气,在对面坐了,先给庄子倒了个满杯,又自己斟满了,问道:“客官可是太子殿下请来陪小公主练剑的剑客?”
庄子说:“正是,你似乎知道的不少。敢问尊姓大名?”
小二道:“什么尊姓大名?客官是个剑客,小二呢,就是一个贱人!哈,哈,哪里有什么尊姓大名?不过大家都管小二叫藟藟,又有个绰号叫‘门无鬼’,说起来我也算是太子悝家里的人呢,不过在太子面前不敢攀亲带故的……”
庄子说:“藟藟?”
小二拿筷子蘸了酒在桌子上写了个藟字,道:“小二不识字,只认得这个字。”
庄子说:“门外灯笼上的字难道也不认得吗?”
门无鬼道:“那个字怎么敢认得?那个字是要烧了香,摆了贡,三拜九叩之后才可以念得的……”
庄子说:“刚才你说过这个字的……”
门无鬼笑道:“哈!客官好记性!”说着凑过来低语道:“只是此事万万不可在太子面前提起,不然,嘶——”他举手在脖子上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又仰起头翻了下白眼。
庄子正要多问他几句葛家的事情,大堂的门突然开了,太子风一般进来。小二正要起身行礼,已被他提起来扔到一边,接着四仰八叉地在庄子对面坐下。小二连忙爬起来把桌子收拾了,转身离开的时候又被太子在屁股上踩了一脚。
太子在小二背上唾了一口,喝道:“好无礼的贱人,竟然坐在客人桌上!”又转头问庄子道:“客官可要我把这贱人宰了给你出气吗?”
庄子连连摆手说:“哪里哪里?何至于此?是我让他坐上来的……”
太子歪着脑袋端详着好一会子庄子,笑道:“哦?你还真以为我会为了你把自己的人杀了?哈,哈!”
庄子有些语无伦次,说:“这个……本以为……自然……藟藟……”
太子道:“哈!他居然还告诉你小名啦?聊得挺开心的,啊?”说着,突然从下面拿起一个包袱来摔在桌子上,“初次见面,无以为敬,区区薄礼,略表寸心,嗯哪,……哈!”
庄子愣怔怔盯着那个包袱,没有动。太子道:“怎么?打开来看看吧,看看不会死人的……”
庄子伸手解开那个包袱一看,只觉得一阵恶心,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原来是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显然是刚刚割下来的,一阵腥气逼人而来。
太子道:“不认识吧?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狐不偕的三公子,今年才十五岁,据说学剑三年了,悟性极高啊,哈!我怕他再学下去我都打不过他了,所以趁早砍了脑袋过来,据说这位还对小妹一片痴心呢!哈!谢谢你的宝马,不对,应该说谢谢狐不偕先生的宝马,让我找到了这位三公子在城外的藏身之地,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哈!哈!顺便问一句,狐不偕老儿把他的宝马借给你是何用意呢?是不是让你杀了我好跑得快啊?啊?哈,哈!”他说到此处,猛地一脚踢翻了桌子,恶狠狠瞪着庄子,喝道:“来吧,动手吧!还等什么?”
庄子嗫嚅说:“这个……这个……狐不偕将马借给鄙人,本意确是要我刺杀殿下!”
太子道:“哦?那为何还不动手呢?还以为刚才你在客栈门口就会动手的,你看,现在又多死了一个人是不是?”
庄子说:“我还有些该做的事没做……”
太子道:“哦?可是知道要刺杀我的话,自己肯定会完蛋,所以要处理一下后事吗?”
庄子说:“不是,在下飘零一人,无牵无挂,死便死了,没什么可遗憾的,只是殿下邀我来在先,狐不偕请我刺杀足下在后,故而理当先完成殿下要我做的事情,再去做狐不偕先生要我做的事情……”
太子道:“哈!原来如此……都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料阁下这里依然古风犹存啊……”他又歪着头端详了好一会儿庄子,伸手抓住他手腕,道:“来,我领你去见小妹……”
他拉着庄子的手来到大堂东侧墙壁前。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个池沼,池沼里有一画舫,画舫中有一美人正俯身采莲。庄子见到这美人一愣,继而想起这美人和自己从井底拿的那幅画上的美人极为相似。
太子道:“这位就是小妹了,虽不能称得上是倾国倾城之貌,却也很让人心里发痒,是不是?”
庄子听她这样讲自己的妹妹,甚为奇怪,没有搭腔。
太子又道:“来,我领你去见真人,要比画上的好看多了……”说着撩起那幅画,下面露出一扇铁门,太子在门上拍了三下,铁门缓缓开了,露出一个地道,门边有个小童,手里拿着一盏灯笼,灯笼上也是一个“悝”字。
两人进了地道,小童又把铁门关了,在前面打着灯笼,领他们往下走了有几百步,又拐来拐去往上走了几百步,来到一个密室。密室中有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个小窗,小窗里透出灯光。太子把庄子拉到小窗前,自己先看了一眼,然后把庄子往窗口一推,道:“看——”
庄子想:只要我一凑头过去,他就会一刀把我砍了……想到这里伸手暗暗握住了怀里的短剑,凑过去往小窗看了一眼,烛光昏黄中见几个丫头正在服侍一个身材窈窕的小姐脱衣入浴……庄子往后一退,瞥了太子一眼。
太子道:“哈!不好意思再看了吗?”说着把头凑到小窗上,死死盯着里面,一边喃喃道:“她每晚都是这个时候洗澡……哈!为何她在丫头面前就是这等和颜悦色,对我就是冷若冰霜呢?哈!真是冰雪肌肤啊!哈!只要她肯对我笑一下,我宁肯把城里的人全杀了,我宁肯放火把这个城全烧了!哈!你以为是我杀的邱炳章,是吗?你猜得不错,他虽不是我杀的,却也是因我而死,哈!还是我定下妙计害死的!哈!……”
庄子扭头看了那个拿灯笼的小童一眼,觉得他眼神怪怪的,仔细一瞧,才看出他原来是个瞎子。心想:这小童即使不是瞎子也是无足畏的,现在哪怕不用如意剑,也可以一剑把他杀了,然后骑上狐不偕给的马,拿上他的钱远走高飞……以后不做剑客也可,隐居起来,过清静的生活……
这么想着,却怎么也抽不出剑来……
又听太子道:“哪怕对我笑一次呢?啊?你到底要什么呢?全城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我都可以摆在你面前,任你挑选;世界上能找到的珍馐美味我都可以给你找来,任你品尝;你还有什么不知足呢?难道你要男人吗?哈!我并不在乎你有别的男人,我可以把全城的帅小伙都送到你那里去,你跟他们爱怎样就怎样,睡就睡,玩就玩,玩完了,一刀杀了,丢到辋川水里,怎么着都行……只要你对我笑一次……就一次也好……”
在一边一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小童此时忽然叫道:“少爷,外面有人来了!”
太子猛地转过身,侧耳听了一下,一把夺过灯笼,朝地道里跑去,庄子和小童跟在后面,一直跑到那道铁门后面才停住脚步。只听得铁门砰砰直响。太子拔出一把尖刀,把灯笼丢在地上,踩灭了,一把拉开铁门,嗖地将尖刀掷出——只听外面“啊”的一声,接着听有人喊道:“少爷,我是藟藟!”
三人来到门外,见墙上挂的那幅画已被扯碎在地上,门无鬼一只手上鲜血直淌,正疼得在地上打滚,口里不住地哎哟直叫。
太子上前一脚踩在门无鬼胸口,喝道:“叫个屁!画像是谁扯碎的?”
门无鬼颤声道:“是……是……是狐不偕,他还把少爷的爱妾杀了,说是报仇……”边说边用手指了指大堂门前的一个麻袋。
太子放开脚,让门无鬼站起来。走到门前,解开麻袋口往里瞅了一会儿,哼了一声道:“狐不偕很有本事啊,专杀这种不会武功的女人,啊?哈!还把她大卸八块,哈!很解气是不是?怎么就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呢?哈!我是不会杀王子丹家的女人的,我只会——”
说到此处他猛一侧身,只听嗖一声,一枝箭钉在大堂正中的墙上。
荇菜
庄子这夜睡得噩梦连连。一会儿梦见自己被太子杀了,一会儿梦见自己把太子杀了;一会儿梦见自己被狐不偕杀了,一会儿又梦见自己把狐不偕杀了;一会儿梦见太子把狐不偕杀了,一会儿又梦见狐不偕把太子杀了;继而梦见自己和太子的妹子在一起,她忽而对自己满面春风,忽而又冷若冰霜;继而又梦见黄昏时所见的老婆婆,压在自己身上,那把只能用九次的如意剑横在自己脖子上……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一睁眼,见店小二门无鬼站在旁边,手里端着一壶茶正在给自己倒茶,手上还缠着一圈白布。
门无鬼端上茶,道:“客官先漱漱口,太子说等客官用过早点就和客官一起去城外钓鱼。”
庄子一愣,说:“钓鱼?”
门无鬼道:“对啊,城北三里处就是辋川,太子经常陪着公主去那里钓鱼的。”
庄子说:“那王子丹家的人呢?我还以为今天要和他们一场恶战呢。”
门无鬼道:“王子丹家的人?做下了这等事,狐不偕早带着自己的几个兄弟和几个儿子跑到杞国去了,留下一家女眷,等候太子发落呢。”
庄子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一边吃早点,一边说:“哦,藟藟,我见你甚是面善,有些事情很是不明白,想问你几句。”
门无鬼道:“哈哈!我见了客官也觉得亲热,客官尽管问,只要不是与太子和公主有关的私事,我都敢说。”
庄子说:“哦?我想问的是,这个邯郸城中有多少人?都是以何为生?”
门无鬼道:“呵呵,原来问这个……我这城中男女不过一万人,其中虽然有小二这种以伺候人为生的,然大多数却是以杀人为生的……”
庄子啊了一声。
门无鬼道:“客官远道而来,有所不知。邯郸城中有的是像客官这样的剑客,不过只有小部分是单个干,大部分却是在大王手下替各国打仗,我城中虽然人少,但自从武灵王带队以来,从未败绩过,以此我城中人虽不治产业,却富可敌国……”
庄子问:“武灵王就是就是让大家胡服骑射的那位先王?不知现在的大王是谁?”
门无鬼道:“大王的名讳小二不敢讲,不过有一事,说出来客官或许会吃一惊,我们大王其实并不主事,一应事物全交给太子的一位剑术老师处理,这人还是个女的,前不见刚刚仙逝,这才让太子摄政……”
庄子说:“哦?敢问这位剑术老师高寿?”
门无鬼道:“什么高寿,不过四十几岁就……唉,可惜啊,可惜啊?”
庄子又问:“如此年轻,不知是因何而过世的呢?”
听到这一问,门无鬼脸色大变,猛地把手里的茶壶扔到地上,怒喝道:“客官好不知趣!问来问去竟是问这种话!若不是怕太子怪罪,小二早把你打将出去了!”
庄子连道“恕罪恕罪”,忙不迭吃完早餐,和门无鬼出了门,牵了马,还是狐不偕那匹宝马,在阳光下一看,一片雪白,无一丝杂毛。门无鬼道:“狐不偕一走,这匹飞白就便宜了客官了!”
庄子说:“你说什么?飞白?”
门无鬼道:“飞白!这匹马叫飞白!飞白!”他凑在马耳朵上叫了一声,飞白前蹄跃在空中,长嘶了一声。
庄子上了马,忽听背后一阵马蹄声,回头看时,见一队人马从后面赶来,为首的太子骑着一片黑马,依然一身黑衣,其余人等或穿甲衣,或穿便服。来到庄子面前,太子只说了一声走,在飞白的耳朵上揪了一下,众人就飞一般出了邯郸城北门,来到辋川边。
河上停着一条画舫,旁边还有几叶小舟,有数十个女子正吵吵嚷嚷我拥你挤地上船,太子催马向前,大喝一声:“呔!”那些女子登时变得鸦雀无声,战战栗栗地望着太子。
庄子一眼认出了昨晚从密室小窗中见到的那个女子。她嫋嫋娜娜来到太子马前,说:“仁兄,凶什么哪?”
太子跳下马,把缰绳交给跟上来的门无鬼,对女子道:“阿妹和这多人这是去哪里玩呢?我不放心,过来照看一下。”
女子说:“多谢仁兄关心,我们不过是来河上采采荇菜,钓钓鱼,不劳仁兄费心。”
太子道:“哈!妹妹果然有这多闲情逸致,只是不知道王子丹家的男人都跑的跑了,跑不了的也都抓起来了,他们家这些女人可有这么多闲情逸致跟妹妹一起玩吗?”
女子说:“我想也没有,这不正准备多找几条船把她们送到杞国去和他们家男人团聚呢。”
太子道:“哈!妹妹真是菩萨心肠……妹妹可听说昨夜发生的事儿了?”
女子脸上忽然露出凄楚之色,说:“自然听说了,那位姐姐……死得好惨……正因如此,我才想把她们送到杞国,免得流更多血……”
太子道:“哦?妹妹不会以为我也会像狐不偕那个小人那样,卑鄙无耻到滥杀女人吧?”
女子说:“不会……你不会让她们死,你会让她们生不如死,求死不得!”
太子道:“真是知兄莫若妹啊,哈!”他回头冲后面的十几个甲士挥了一下手,众甲士手持长矛干戈,把众女子包围起来,已经上船的女子也都被赶下来。
太子高声道:“把她们送回城中,在一品天香好好伺候着!各位今日尽可玩乐尽兴,明日还有一场恶战!”
众甲士挥舞干戈长矛,将那数十个女子如牛羊一般往回赶,太子之妹身边只留下几个丫头。
太子道:“覃儿,现在清净了许多,是吗?”
覃儿并不回答,只是冷冷望着河水。
太子道:“覃儿,你这又是何苦?你便是将她们送到杞国,明日狐不偕率人来挑战,他们家的男人还是要被我杀光,这些女人还是免不了做寡妇,倒不如在一品天香活得自在!哈!”
覃儿沉默片刻,忽然说:“你怎么确信你能杀光他们家的男人?我看你必有一天死在狐不偕的刀下!”
太子发出一阵怪笑:“哈!哈!哈!……好啊,覃儿,我死那天你会为我掉几滴泪吗?”
覃儿说:“也许会吧——黑卵死的时候你掉过几滴泪,你死的时候我就为你掉几滴泪……还有,请你不要再叫我覃儿!尤其是在这么多外人面前!你就不知道一点体面吗?”
太子道:“外人?哈!对了——”他一把拉过庄子,推到覃儿面前,道:“这是一个剑客,一个天下无敌的剑客!哈!我找来陪你玩,逗你开心的……”
覃儿说:“不需要,请回吧。既然是天下无敌的剑客,你还是留着用来对付狐不偕吧。”
太子大笑道:“对付狐不偕?哈——你肯定猜不到,这位剑客是狐不偕用千金雇来刺杀我的哪!哈哈哈……”
覃儿这才转过头,仔细端详了庄子好久,说:“果真?你是狐不偕雇来的刺客?那为何还不动手?”
庄子说:“确实如此,只因令兄请我陪姑娘练剑在先,狐不偕请我刺杀令兄在后,故而还未曾动手。”
覃儿说:“哦?”她又扫了一眼他们身后的几个穿布衣的男子,问:“这几位呢?莫不成也是狐不偕请来的刺客?”
太子道:“非也,这几位是我找来的乐师,等妹妹和这位天下第一剑客比试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在旁边弹琴击鼓助兴。”
覃儿说:“很好,很好,本姑娘今日确有雅兴想练练剑了……那么,我和这位剑客去水上比试一下,几位乐师就和仁兄留在岸上吧,大哥,你也给小妹唱只歌儿,我想远远地听着……”
太子听她叫自己大哥,脸上露出喜色,对众乐师吆喝道:“快点了快点了,都给我准备好了!”
庄子跟随覃儿来到画舫边的一只小舟上。覃儿吩咐渔婆开了船,将船慢慢划到江心,停靠在江心的一个小洲边,却不与庄子讲话。庄子也不敢发问,只见她轻移莲步到舟中取了一支鱼竿, 也不放鱼饵,啪地将钓钩甩入水中,就不管它了,挽了下袖子,伸出如莲藕一般的手臂去水中采摘荇菜,只是采了仍然丢入水中,此时就听见岸上传来琴鼓之声,又有人唱道: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庄子说:“不意令兄于音律之道如此精通,此歌可说是声振林木,响遏行云,摄人心魄啊。”
覃儿仍不说话,只是轻微“哼”一声,又过了许久,才幽幽地问:“怎么还不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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