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塔星球（3）

据说，两千多年前，克塔人在此定居，并对克塔星球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造，其中改造最重要的手段和执行者，便是机器人。

根据用途和种类，机器人分为几种，微型，护卫型、智商型，普通型。

微型一般是针对某项特定工作而被制造，比如巴掌大小的监控，蚊子大小的探测，细菌大小在细菌里做间谍，体格大小根据用途而定。更有粒子大小的微观机器。

大街上那些没事逛来逛去的就是普通型。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逛商场，做美容，偶尔参加其他机器人组织的娱乐活动，或是克塔一年一度的年历狂欢节（相当于地球上的春节）。美中不足的是能量消耗过快，需要时时补充，且所有的行动都在程序设定的控制范围之内。

智商型是被安排用于某项复杂工作，需要超强的逻辑分析和数据处理能力，比如监管生产制造机器人工厂的生产线，制造各种飞行器件和航天器，克塔人的高级专用管家等。所以这类机器人的数量是最少的，且仅仅只会逻辑分析和数据处理，没有其他是非、交往概念。

护卫型做的都是单调、且又重又累的活，比如采集各种材料和矿物质，比如左大臣埃德·巴昆图手下的第十三护卫队。这类的机器人动力持久，可以连续工作半年而不用补充能量，且动作灵敏多变，经久耐用，主要是因为制造这类机器人的材料耐用且不宜得。

每个克塔人标配的机器人的种类和数量，都有严格的等级要求，作为管理克塔星球内部事务一把手的左大臣，允许他私人配备的机器人总数也不超过五千。

“刚才那衣服怎么回事？”

出了左大臣的度假大厦，看着已经换上一身体面衣服的恩柒，我忍不住问。

“挠痒痒挠的。”

“那得多大的虱子。”

“还不是因为你。”

你要自残，关我什么事。

“你的感觉是对的，谢蜜卡是货真假实的克塔人，不是机器人。”

我差点吐血，就为了证明这个，把自己搞的像被打劫过一样？

“你确定，不是因为她划破你的脸，才改口供？”我说。

恩柒抛过来一个鄙视的眼神，摸了摸刚被划破，已经重新长好缝合的侧脸：“机器人本身不能掌控其他机器人的生死存亡，这说明她不是机器人。但她说自己是左大臣的家臣，这很奇怪。”

“哪里奇怪？”

我所了解的克塔星球上的生存法则，和克塔自身定制的体系制度，相信也是早期定制的，与现在相比多少有些出入，而这些出入恰是我需要补充学习的。就像此刻，我就不知道机器人不能杀机器人这条。

“克塔人讲究人人平等。几百年前，也就是现在的克塔女王的上一任的统治者已将从属体系废除，签批高等智能机器人私有制。换言之，克塔人不能指使自己的同类做事，一切事务均由机器人代劳。”

如果真如他所说的话，那这个谢蜜卡的身份还真值的推敲。

“你是说，谢蜜卡能控制机器人的死亡，证明她是克塔人。作为真正的克塔人，又不可能成为左大臣的家臣？”

“不是不能，除非，她自己自愿。以我的了解，克塔人热衷于统治别人，而非被别人统治。”

这难道不是所有活物的共通性？

“那会不会是因为，左大臣做了什么有恩于谢蜜卡的事？所以她才愿意，毕竟巴昆图是统治这个星球的一把手。”

恩柒眼皮微睁大了些，红色的瞳仁越发充盈：“你认为，喜欢独自尊大的克塔人，会与你们地球人类的想法一致？”

恩柒这话说的好像他很了解我们地球人类一样，据我目前所知，他从未到访过地球。

“虽然这个可能性为零，但也不是绝对，毕竟克塔也经历过从属制度。”

他这么说，算是认同我的说法了？真让人不敢相信。

在我的印象里，恩柒唯一信服的人便是赫尔——克塔星球上唯一一个以外星人的身份获得女王认可的合法的理论博士。同样作为外星人的恩柒却没受到这种待遇，只能以一个三流制造专家身份存在，虽然也有个别人叫他博士。

“好吧，那就让我一起开始新的愉快的旅程吧。”恩柒修长地手指指向埃德度假大厦楼顶的克塔标志，很是大气凛然，我看着却有一种赴死就义的感觉。

“欧仈，作为这个星球上的外来物种，我们要站稳脚根，不只是依靠与他们不同的物种这一点，还要付出更多。克塔表面上是个开放的星球，实质上，它比任何一个星球都要专制排外。”

恩柒说这些掏心窝的话时，表情很严肃，目光很专情，连带着我也生出一种豪气来。

“你还懂政治？”我问。

恩柒没有被我的话打断，继续指着那个标志说：“政治什么的我不懂，这是克塔宪法里明明白白地写着的，”说着打开手控，指着屏幕，一页一页地标注读给我听：“在此生存的每个生命，都将用它存活的理由，报答克塔星球。”

我感觉头顶飞过一群乌鸦。

“走吧，相信赫尔博士已经等不及了。”

说完，不管恩柒的豪气云天，坐上飞车去找赫尔博士。

等我们回到第四大道1278号——我们三人住所大厦——赫尔住处时，他正泡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对着磁脑埋头整理信息，本来就不多的头发随风飘来飞去，身上白色的外衣已经褶出不少褶子，看得出，他已连续工作数个小时。

“赫尔，左大臣什么时候下命令让我们去浮坎道的？你怎么不告诉我们……”恩柒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待快走到赫尔身边时，又变的小心翼翼，像是怕惊动熟睡的婴儿一样，连带着声音也低了几个分贝。

“哦，你说那个啊。三天前，他们是发给几张图像，还问了一些问题。没想到，现在才正式下命令，办事效率与美贝卡统治时期真是没法比。”说完继续埋头赶工。

“赫尔，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听说你改进了几个工具，快给我看看，也方便我提前准备，补充缺货。”

赫尔摆了摆手：“不需要，都是些简单的东西，把之前的改造下，半天时间就能搞定，只是给欧仈定做的防护装置和微型空气转换装置费些时间，你上次提出的新技术，终于有用武之地。”

“赫尔，这次任务怎么会需要我？”我怒气冲冲地上前一步，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拉上我。

赫尔低眉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埋头赶工：“这几百年，你都与我生活在同一个空间，虽然大部分时间，你都是闭眼躺着的。可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就像克塔机器人习惯身边必须带个宠物出门一样。”

“那我对你的意义，还真是伟大。”

“不仅仅是伟大，你也需要我。”

我沉默地低头。

据说，300多年前，我刚被克塔人带回到克塔星球时，一直处于熟睡状态，或者说是死亡状态。200多年后，我还是那个死状态，克塔人便对我失去了研究兴趣，决定放弃我，是赫尔博士坚称我还“活”着，或者说是有醒过来的可能，就从废标本仓库里把我取了出来，还特意改造了自己的保健楼，也就是在那时，他结识了另一个外星来客——恩柒。

100多年后——克塔纪年2048年，我醒了。

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所以尽管他们总拿我开玩笑，我却从不记仇，除非当时我的心情不好，比如今天，会偶尔讽刺回去。

“你有对付那不明生物的办法？”我问。

“当然，你要相信，我能把一个沉睡几百年，或者说是死了几百年的外星人复活，还有什么能难住我的！”

赫尔乱糟糟地胡子一合一开，表情认真，像是自信心从脑门上冲出体外留下的痕迹。

“我是活生生地人躺在你面前，自然好对付，可那东西是不明生物，多大多高，长什么样，说什么语言，吃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与我相比较。”

“欧仈，过来，”赫尔像克塔机器人招呼宠物那样招呼我过去，指着磁能波屏幕说：“这是莲蓬。”

我点点头：“我知道它是莲蓬。”

“你不觉的奇怪？”

“奇怪。”恩柒终于从自己的新技术被赫尔认可的喜悦中解脱出来，百忙中之插了句嘴，又继续埋头研究那些草稿图。

赫尔看都不看他，继续说道：“这是你们地球上才有的物种，却出现在克塔星球上，这难道不奇怪？”

经赫尔这么一说，我不得不郑重地考虑这个奇怪的现象：“会不会是克塔人拜访地球的时候，顺手牵羊采集来的种子，遗落在爱贝仙湖，今年才发芽长出来？”

赫尔捋了捋乱糟糟的胡子：“也有这个可能。但不可能的是，几种捕获异物能波武器竟对它未造成任何伤害。根据克塔拜访地球记录得知，地球上的生物很脆弱，少了浮光和水分子就活不下去，就像你，三天不吃饭就会虚脱频临死亡。”

我往后退了一步，浑身上下有些不自在：“所以，你的结论是，它的存在，与那个两个脚印的主人有着某种联系？”

赫尔满意地点点头：“是的，你不觉的这很有挑战性吗？也许在这个开放的星球上，能找到与你同类的地球信息。”

听他这么说，我有种嗅到他说的同类气息的错觉，差点热泪盈眶。

在这个到处都是断了胳膊腿，照样活蹦乱跳，或者重修一下，就能完好如初的机器人，和被称为的人类都有几百年、上千年的寿命，且身体健康地像头牛，即使个别恶劣条件下几天不吃东西，照样能喘气的人类星球上，我觉的自己是个异类，与死前的生存状态天地两隔。

恩柒和赫尔虽不是克塔人，但他们一样拥有超长的寿命，或者克塔人的寿命还要长，智力更超群。和他们相比，我活的脆弱不堪，比机器人养的宠物还要脆弱。

地球人奢求的长生不老，都在他们身上一一显现，让起初的我误以为进入仙界，虽然他们长的很接地气。直到后来，适应了赫尔往我大脑里植入的信息，理解他们的生活习惯、语言，与我“死亡”之前的习惯有很大落差，以致于在克塔星球上活着的每一天，都没有归属感。

所以赫尔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唤醒了我心中的想法——我想回地球，去看我年老的父亲，也许他早已死了；去看看我的同类，哪怕是我不认识的。

“赫尔，谢谢你。”我由衷地说：“虽然每次看到你们这些活了几百年还不死的家伙，心里很不舒服，每次听你们拿我作比较，都有种想掐死你们的闪念。可我还是很高兴认识你和恩柒，这么帮我。”

“不必感谢，如果你是一名科研爱好者，或者说但凡有点好奇心，活的又比较长，又有点小智商的生命体，都会乐意拿你当实验品和研究对象消遣的。”

尽管他的话听着有些别扭，可我还是听懂了，且由衷地感激他没有放弃我。

“赫尔，我的新技术应用这个微型空气转换装置，会不会大材小用？”恩柒抬起高贵的头，说出的话是不解地疑惑，眼睛里闪着对制造的渴望，一头棕中带绿的头发随风飘扬，看着前所未有的友善。

我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有这两个疯子作朋友，真是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