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怨公子兮怅忘归
水中倒映的天看起来比举目望见的天更蓝,而水中倒映出的我和现实的我中没什么两样,都是一副无奈而苦恼的表情。什么时候我才能把这几件脏衣服洗掉。唉,我刚才真是不该一次把脏衣服都拿出来洗,应该先拿两件出来洗,剩下的先堆着。这些衣服就算被浮丘伯丢出去又如何?反正学宫也不会有人拿,何况都是脏衣服了,就算放外面也不过就是更脏一些。
“唉,失策,失策啊!”正当我懊恼地自叹的时候,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子悦耳的歌声。那个唱歌的人应该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吧。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涓涓溪流一般婉转悦耳。声音是从小溪对面树林里传来的,我听不清楚她具体唱得是什么,从曲调中判断我猜她唱的是楚歌。但是我想她不会是楚人,因为楚人不会把楚歌唱的这样含糊不清。
于是,好奇心重的我放下了手边要洗的衣服,撩起衣裤淌水过了小溪。走进林子,我总算听清楚她唱是什么了。是屈子所著的《山鬼》,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在深山老林中,美丽的山鬼默默等待着自己心爱的公子,可她怎么等也等不到心爱的公子,最后幽怨的山鬼因为爱人而忘记了归去,而她心爱的公子始终没有空回到此地。哎,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这首辞就像是在说韩师兄和陈师兄大姐的故事。陈师兄的大姐就像是辞中的山鬼一样,默默等着自己的爱人,她为了爱人不惜背弃自己的家族,可最后她还是没有等到自己的爱人。楚人做辞总喜欢固执地求追柔美规整的辞句,又固执地不愿舍弃刚烈不羁的辞韵。柔美规整也好,刚烈不羁也罢,楚人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份固执,这点上楚人的辞和他们做派是一样的。辞中的山鬼固执等着自己的爱人,即便她知道她的爱人可能不会回来了,可是她还会等下去。现实中,我想陈师兄的大姐应该也知道即便自己一意孤行地为韩师兄背弃故国,她在韩师兄的心里也不会超过韩国。明知自己是棋子,但为了追求自己认定的事情,还是会不记代价地执意做下去,这就是楚人。
楚人的辞也因此有一种悲愁的美感。但是作为魏国人的我欣赏不了这种美感。大部分时候,我觉得楚人辞中的悲愁和楚人固执的个性一样都很矫情。他们的悲愁不过就是一心所向的人不明了他们的心意,不重视他们等等。其实他们完全可以选择换一个心仪的对象或者换另一种方式去表达自己的心意。可是楚人偏偏喜欢照着自己的方式做事,也许他们觉得只有足够的固执才能表现忠贞吧。哼,可这和《诗》中那些真正饱受风霜征夫之怨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想到这里,我高歌唱起来了《诗·邶风·击鼓》。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击起咚咚作响的战鼓,士兵们奋勇争先。人们修路筑城墙,唯独我从军南行。】……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无论生与死,我都不会忘记你我的约定。 拉着你手紧紧握, 白头到老与你共渡】……”我一边唱着一边往林子深处走,没多久我便找到了那个唱《山鬼》的人。顿时,我和他都愣住了。我原来以为唱《山鬼》应该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没想到竟然是庞季子!额,他还真像女人啊。不仅貌若妇人,连唱歌的声音也像。
“额……那个……那个,我……”我想对庞季子说我不会跟人说你唱歌的声音如妇人一般,但是莫名其妙舌头突然打起了结。
庞季子正色道:“那个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跟踪我?真是小人。”
“不,不是这样的。我刚才在溪边洗衣服,听见有人唱《山鬼》就跑来看看,不知歌者是庞君,就相和一曲《诗·邶风·击鼓》。方才失礼了,望庞君见谅。那个,韩师兄现在还好吧?你唱得很动听,那莹莹之声就像是山鬼在自歌。额,对了,庞君你唱《山鬼》可是因为韩师兄和陈师兄大姐的事情吗?其实我想不能按约归去带走山鬼的公子也有自己的苦衷吧。也许他的苦衷和《诗·邶风·击鼓》中征夫一样。志在四方的丈夫又怎么可能顾及得了这么多人情。”说完,我觉得自己好笨,解释完就好了。自己干嘛要说多余的话,刚才庞季子不过是一脸正色,现在他是一脸惊诧。他该不会认为我对他有意,跟踪他到此吧。天啊,我没有龙阳之好!
“亚父,他还好。今天日落前我们就要离开学宫去莪陵接亚母了。唉,没想到我们的想法竟会相同。”庞季子话音刚落,我突然觉得松了口气,应道:“当然啦。你我都是丈夫怎么会有非分…非常不同的想法呢。额,我的意思是说男女有别,我们丈夫的想法和儿女子之辈的想法终归是不一样的。山鬼纵使痴情也只是一妇人,她怎么能全然明了大丈夫志在四方的雄心壮志。女子之志,不过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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