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过去的十多年里,已见过多次路旁、窗外水杉树的小叶似黄沙般的从枝桠上随风撒下来。路过的车勾起小叶,却又不给它们机会攀搭,一阵欣喜,一阵落寞,一辆又一辆,扬起又落下,或粉身、或继续追逐。最终被扫地的爷爷奶奶送入树脚下,化作春泥。
这是落叶树叶的悲伤,不似常绿树叶,总能活得更长久些,新叶旧叶也永远见不着。去年的落叶我是没有看见,但我看见了它被缀上新绿。马路尽头的那盘淡绿倾洒晕染开去,似点绿毛笔落于纸上。
两天连夜雨。去年,父亲在墙上粘的那块木板上,来了两只燕子,一撮又一撮的泥草,堆成了一个小窝。
今年的第一声蝉鸣,我听到了,在那天午后,微弱而又清脆,不似炎炎夏日里那般,此起彼伏,像把整片天地都笼在一个大蒸笼里一般。
叶是新的,燕是新的,蝉也是新的。
自古,春天就多被赋予了温暖积极的形象,仿佛厄运都会绕道而行,但这个春天却格外蒙上了一层悲伤,成千上万的人都踏入了这个不安的良夜。
村里又有两个老人去世了,不是因为疫情,而是像水杉树叶到了一定的时间,但他们的葬礼却因疫情受到了影响。
当有人去世的时候,按习俗,在去世的那一刻便鸣炮示意,然后村上的人便开始忙碌起来,妇女着手饭菜及洗碗等事,男人们在出丧的那天早上去主家吃过早饭后,便抬着逝者的小盒子在路上绕一圈,鸣炮、飘飞的黄纸钱、送行的亲朋好友,最终回到村里逝者们沉睡的地方。一个盒子装下了逝者的“一生”,最后抬着盒子绕圈,或许是给逝者回恋人间之美的机会吧。
整个过程中,有一部分,常常令人感到悲伤——坐着灵堂前的村里的老人们。他们扯出一条又一条的白布,给逝者的亲友们包在头上,看亲友们烧的纸钱灰化作白蝴蝶,老人们送走一个又一个的朋友。若我是那老人,当想到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也会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心中顿时会生出一种恐惧留恋之感。
若我离开世界的那天无人相送,该是何种落寞,村里那两位步入良夜的老人便什么仪式也没有,孤单的离开了。
这个春天有多少个这样的老人,仅有四五亲友相送,冷清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带走了活着的记忆。春天是温暖的,万物仿佛是新的,人沉睡在这良夜中。
佛家信仰生死轮回,我虽不信教,但却愿意接受这种信念,像是一份寄托,像是一份慰藉。人死后究竟去了哪儿,思想灵魂又归于何处,谁又说得清。
或许新叶并非新叶、归燕鸣蝉也并非不是去年那只,再或像《大鱼海棠》里那句台词一般,“我会化作人间的风雨陪在你身边”。
每一片叶子,每一只鸣蝉,每一阵风雨,皆由留在人间的念想所化,步入这冷清夜的人已化成窗外那盆绿植的新叶、化作每一场雨、每一次风。循环往复,几经轮转,将又换来一次为人的机会。
清明到了,又开始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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