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国华
我离开故乡——丰城,二十年了。前十年在省城南昌,还偶尔一二个月回来一次,后十年去了云南的中缅边境,山高林密,云绕雾蒙,就很难回故乡。
2020年元旦期间,我回到了丰城,因为乡下的房屋破旧,也算无家可归,就住在县城的老城区。人是回来了,却完全不认识了丰城,仿佛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四处打量着老城的横街直巷,在新城,没有找到一点残留的地标,这里不是旧貌变新颜,而是拨地生长出了一座城市。几次走着,不认识回头的路,我真担心说着未改的乡音,去问路,会遭受白眼。好在,大家热心指点,免了我的尴尬。
云南丰城有二个小时的时差,我到了七点多钟才起床,想出去找碗稀饭喝。女儿说:我们开车去新城区吃猪血米粉。二十年前,老城的早点是稀饭馒头油条,一般的家庭还不轻易去街上吃早点。到了新城发现早点门店还很多,有一家卖猪血米粉的店里,挤满了人,我们去了五个人,占了一张茶几桌,等着米粉。我好奇地说:每天有这么多人等吗?旁边一个穿着时尚皮肤白晳的姑娘用普通话说:好美味就得等待。她既是说给我听的,也是说给她的同伴听的。姑娘的普通话夹杂着丰城话,并不标准。我惊奇有这一拨又一拨的人吃早点,更惊奇,街头角落里有丰城人讲普通话,而且讲的话很有哲理,耐人咀嚼。我的印象中,丰城人是不随便讲普通话的,记得民间有个潜规则,谁讲洋话谁卖祖宗。以前满街的人吃饭时讲着外地人听不懂的:罗卜叽、擦菜叽、酱羹叽。师傅教徒弟时说着:快没叽、灵活没叽。
晚上,我们去酒店吃饭,发现门庭若市,我脱口说了一句:现在丰城人请客也跑酒店里来了。旁边就有人说:你真是老外,现在老的少的都在酒店饭店点菜请客,做这一行的馆子店生意火得很。
丰水湖旁边的河湾村是我的出生地。我是因为河湾村的一位堂叔去世,才回来的。丧葬习俗也发生了变化,我的堂弟预约了殡仪馆的车,拉着父亲的遗体进行了火化。我帮着请了丰城汽车总站的客车,载着亲戚朋友驶入火葬场,送了堂叔最后一程路。遗体火化,这件事要是放在二十年前,恐怕是难于火箭上青天的难事。现在民智大启,国家强盛,建设秀美乡村,农村干部也遇上了好时代,当起来顺风顺水了。
送葬的酒席也由上门的乡村厨师承包,桌子上铺着显眼的一次性桌布,一次性纸杯及饭碗。不再需要村里的女人忙忙碌碌,去清涮杯盘和碗筷。
我在河湾村的几天,有多位乡贤请我吃饭。礼尚往来,我也准备在河湾村请客吃顿晚饭。当了几十年村干部的父亲,追在我身后,叮嘱说,现在河湾村家家有钱,家里请客的标准高得很,一定要买中华牌香烟。
我的一位表弟在福建泉州做生意,一位堂弟在丰城做房屋装修老板,他们天不亮就买好了菜,加上一位在昆明开宾馆的贤侄,三人在祠堂里伺弄了三大桌。菜肴的品种不多,盛菜的用具不是碗,不是盘,而是大大的瓷钵。我的一位小学老师找来了几十个陶瓷“牛眼杯”,还有老旧陶瓷饭碗。除了一次性筷子和桌布,全是老式餐具用品。准备好了这些,有人想起来没有煮饭,我堂弟跑回家拿来了一千多瓦的大电饭包,也带来了自己家里的大米,不一会儿,就叽哩咕噜煮熟了饭。
下午,我从老城丰邑中央坐公交车至丰水湖公园,手里提了一箱章贡老酒,每瓶68元,共计408元,这是表弟特意提醒的用酒品牌和数量。我想这个数量也差不多。上首二张八仙桌是喝酒的乡贤,下首一张八仙桌坐的是不喝酒的乡亲。酒过三巡,乡贤们不再浅斟低酌。二十年前,一个旧酒瓶卷个报纸塞,半天才喝半瓶酒的含蓄委婉,恍若前世。六瓶老酒下肚,大呼加酒,让我始料未及。我另一位做装修老板的堂弟,人脉较广,一个电话呼出,丰水湖旁的一家商店就送来了一箱章贡老酒,不仅速度快,而且价格只要350元,比城里超市低了58元。
二桌人喝了十二瓶酒, 我由衷点赞乡贤们的豪爽。丰城城市和农村的发展,也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故事说:北京有一人,卖了四合院,去美国做生意,十年过去了,赚了几千万回国,却买不起原来的四合院。人生就是这样转转折折,突然,我有一种回归的想法:回到丰城,回到丰水湖公园边,回到和合塔下的河湾村,经常和乡贤们徜徉在美如画的风景里,谈古论今,举杯畅饮,岂不快哉!
幸好,河湾村还有我的老父亲,还有我的老屋,还有我躬身耕种过的田园。乡亲们知道我要走了,亲口或发微信打电话再三对我说:常回家看看。有这么好,有这么多,心善情长的乡贤和乡亲,让我在冬天里倍感温暖。
我回了一趟丰城,发现了这么多,而且大的变化,特别是精神层面的变化。那个脑海中亲切熟悉,还有点灰暗的故乡不见了,永远不见了。细想一下,这也是一种文化的进步。
我祝我的丰城,我的河湾村,我的乡贤和乡亲,还有我自己,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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