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镜界第一界～空
谷叶儿不再沉迷于寻找火种。
镜界里有许多令她感到新奇的事物，她怎能因此一事而被牵绊？
她驾驭大鹏飞了好久才找来一堆那种可以做书纸的树皮和有颜色又性质软腻的矿石。有褐色的、红色的、蓝色的、白色的、绿色的、橙色的……但那些有颜色的石头用起来并不怎么得心应手。在洞里洞外的石壁上还可留下痕迹，在树皮上干脆留不下明显痕迹。
她想到了墨，但她只是从书上看到过墨的制造方法，并没有亲自试过。况且造墨依然要用到火……
一想到火，她又升起莫名的失落感。
她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想火这个问题。
既然想弄一本笔记的希望也泡汤了，那就干脆放弃这些东西。
还好，石壁断面无数，平整坚硬，虽然壁面毛糙，却可在上面留下壁图。
她把自己夜间透视到的身体骨骼、内气运行，筋肌脉络用各色矿石绘于石壁之上。还有自己看见到的各种植物也绘的到处都是。
她收集的那些树皮是一时派不上用场了，只好整整齐齐码成数叠，用石斧切得一般大小，放进一个石橱中保存起来。
大鹏、大虎、野雉，还有她所有见过的动植物都随各色矿石颜料跑到了她的石壁上。
她发现洞中有一处石壁与别处不同，其断处痕迹有波纹却质如青玉，坚硬光滑，虽然表面不平整，但光可见影。如果能把它打磨平整，会不会变成一面天然的镜子呢？
谷叶儿说干就干，她寻了一块粗糙的砂岩石，一有时间就打磨那块石断面，她相信总有一天会磨平变成明镜。
她日复一日地干着这件突发奇想出来的事，却根本没有注意自己和周围的环境悄悄发生着的变化。
她每天跟大鹏和大虎它们说话，毫无保留地跟它们谈心。
大鹏大虎每天认真仔细地听着她的心思、理想与困惑，看着她的嘴巴与舌头碰撞的样子与叽叽歪歪发出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听懂了她的语言，还在她背后相互练习她的语言，并进行交流。
而崖顶的鹏，已经数易群主，数次分群，迁移走无数个群了。
那些鹏鸟，一直更新换代，已没有一只是当初遇见的样子，它们的羽毛早已悄悄变了颜色，不再那么鲜艳多彩。
雉更是频频更换羽毛与外貌。
虎群则到处游猎，迁的不知所终。
当谷叶儿想起那些拴养的枭雕时，那些雕早已因拴脚的布条烂掉而飞走，并觅一栖息地，繁衍成为一个凶猛庞大的新群体。
更离奇的是夜空中月亮的变化。
谷叶儿刚来到镜界时，月亮不过汤盆子大，禽战时月亮又大了些，也无非是锅口大，当谷叶儿再想起它并观赏它时，它已经磨盘大了。
磨盘大的月亮像个巨大的陀螺，一点一点地移动着。使谷叶儿感到无比压抑，它为什么变得这么大？它想干什么？
谷叶儿不由细细地观察起这个越来越大的月亮来。
她发现这个月亮表面高低不平，仰首看去，月亮变得无比粗糙灰暗，绿褐斑斑。
她有点儿崩溃，月亮曾经给过她的美好印象没了，她情愿月亮还是那么小，那么如玉无瑕。
没有找到火种的打击，在这一刻变得已不算什么。现在打击她的是月亮，这月亮如果再变大，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不敢想象下去。
她想起自己曾见过集市上有个吹糖人儿的，那人只挑起弹珠大的一块糖，插入麦杆一吹，那块糖就被不断吹大、吹大、吹大，大得超过南瓜，然后破碎……
如果月亮也是那样变大的，会不会也破碎？那碎片会不会变成流星砸下来？
远小近大的道理，谷叶儿还是懂的，她感觉月亮离的已经够远，如果落下来那一定大的无法想象。
她又想起一个古书曾说:上有昊空，下有山海。昊者，日远天近也。日乃太阳，天乃上土。上古，日行一日，天行一天。中古，日行七日，天行一周。当古，日行三十日，天圆缺一次……
当时读后甚觉荒诞，认为实乃无稽之谈。师父更是视此书为妖书，几欲焚毁。
幸好谷叶儿把它垫了床腿废物利用起来，才没被烧掉。
谷叶儿算了一下，发现此时月圆间隔日不过二十天。
难道……
想到这里，谷叶儿隐隐觉得未来的镜界会发生一点儿天翻地覆的事儿。
天空中磨盘大的月亮像一块巨大的石头，使谷叶儿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令谷叶儿喘不过气来，心中寂寞油然而生。
她又想起自己的好伙伴秋杏儿。
如果她在就好了，至少有个说话的。不！如果她在这里，一定是坚持不下来的，那她将会因失去她而自责。
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谷叶儿想，也许她早已经老了吧？
一日，谷叶儿掐指算了算，发现自己携带着鹏虎在镜界已经度过无数个年头。
如果有一天走出去，外面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儿呢？
谷叶儿又想起“观棋烂柯”的典故。她想，也许镜界就是一个烂柯洞呢。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重新感悟生死。人若生而不死，必是一种无尽的孤寂，会生出许多难言之苦；人若死而复生，必逢一场造化机缘……
她过去曾经感叹过人生太短，现在却又叹息自己的人生太长。
虽然她可以想出许多可做的事消磨这些日子，但漫漫无期、永无尽头的人生到底有何意义呢？
想着想着，她的石镜就磨成了。
对镜而视，内有一人如己却非己。对镜而思，她忽然悟出自己镜界之行的真谛，乃是似空非空。
人生亦如此，虽然来自空无，又走向空无，但决非从空而来，向空而去。
空者，乃天机运化之口，其看似虚无，实则大有。
道因空而生，心自空而悟，困由空而解，门以空而设，万物从空而来……
想到此处，谷叶儿清空所有的思绪，不再纠结。
她要坦然接受一切。
她坚信，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无缘无故，都有前后因果。
她相信，她所有的遇见都是人生经历中必不可少的内容。
无论是善是恶，都不是永恒不变。
无论是虚是实，都有可能存在。
凡事物极必反，善到极致为恶，恶到极点为善。
同理，静到极致为动，动到极致乃静。
谷叶儿明白，在镜界长久的平静后面，等来的必是酝酿已久的天翻地覆。
她不断地想象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件，但她根本无法想象出这事件的可怕程度。
她要见证这些事件的始末……
越来越大的粗糙月亮，突然失踪了，预示着大事来临的期限不远。
取而代之的是，天空无论昼夜，都有一方上古大地。谷叶儿数次驾驭着鹏飞向那块大地，但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到达。
谷叶儿清清楚楚地看见那片土地上长满绿苔，细细的水流在上面流淌不息。
而阳光照射大地的时间，也变得短暂，又因短暂而倍感珍贵。
谷叶儿发现空气越来越潮湿，环境越来越幽暗。天地间夹风带雨，到处变得阴森森的。
地还是山海，天却不再是蓝天，成为沃土。
天所到之处，洪水暴泻，翻滚不息。
但滚滚浪涛疯狂涌来时，却唯独避开了谷叶儿所在的那个山峰。
这是一座无比奇幻的山峰，谷叶儿住在这儿，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丝儿风的存在，连暴雨也会避开这里。
难道这座山专为她而设？让她观察山外的世界？
每次，上土之天携浪涛过去，都会在山坳里留下无数禽兽的尸体和树木杂草，并留下一片汪洋。
各种动植物尸体堆积在泥沙下，一天比一天堆积的多，日久天长，这些东西产生了许多奇怪的气体，一个夜里，山坳发生了一起自燃自爆的事件。
但这样的自燃并不会引起不灭的山火，因为过不了几日，“天”就会带来洪水把它们浇灭。
谷叶儿终于搞到了火种。
她造了一个火把，把火把点燃，又以动物的尸油，浸润了火把。把火种绑在洞外的石柱上留存。
有了火，她终于可以大展身手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了。
她用洪水带来的细腻泥土捏出罐子碗的样子，投入山坳自燃的怪火里，取出时已经变成陶器。
因为有了火种，她实现了许多过去未能实现的理想，做了许多过去无法做到的事。
她希望能再多做一些事，不希望发生灾难。
但她不得不去迎接灾难，因为她知道灾难无法逃避。
灾难就要降临了，她等待着。
毕竟多少想象，也难抵一次亲眼见证。
然而，等待也是那么漫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