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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蔡康永,你会想到什么?著名主持人?同性恋身份?《说话之道》?那艘沉没的太平轮?
1989年,也是《康熙来了》开播的15年前,他还没有这么多身份,在岁末独自写下一个官宦小姐的故事——《阿婴》。第二年故事被拍成电影,蔡康永担任编剧并为电影主题曲、插曲作词,作曲是黄霑,对了,电影的女主演是王祖贤。
但是今天我们不谈罗生门风格的电影,我们聊聊《阿婴》最初的模样。
西蒙娜·波伏娃曾言: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决定这种介于男性和阉人之间的所谓具有女性气质的人的是整个文明。《阿婴》控诉的就是这种性压抑的文化,但是这个故事不仅仅是对女性,还有男性受到的束缚。
阿婴的父亲深爱妻子,在她死后痛哭和小妾床帏间的话都是说给她听的,阿婴的丈夫封侵云爱她,每每同床却总是点到即止,他不允许阿婴主动吸引他,只能他“施舍给阿婴”。因为“丈夫,必须是高高在上的”。封侵云更可悲的地方在于,他甚至感受不到这种压力和束缚。
月下的呜咽,春日的祭礼,百子图、避火图的少女情愫,金莲花、赤莲蓬代表的欲望和血脉,阿婴的故事是一幅幽暗的画,暗藏着两个字——吃人。
元朝年间,闾门县令夫人通奸,县令爷岂能饶她?
妻子被判处酷刑,幼女在府中长大,美丽动人,唤名“阿婴”。阿婴爱折金莲花,爱戴母亲留下的莲蓬簪子,还喜欢衙役霍桑哥哥,更知道霍桑喜欢她。少女阿婴,是天真无邪的代名词,直到她撞见父亲挖出母亲的尸体,把那些没有对阿婴母亲说过的话,对着她的尸体叙说一遍。阿婴被许给他人,霍桑独自痛苦,沉默无言。
沉默,又是沉默。
阿婴的丈夫封侵云爱读程朱理学,极爱干净,干净到不和阿婴过于亲密,用沉默回绝了阿婴的请求。在陪阿婴回娘家的路上,二人遇上劫匪登亨艳,登亨艳先强奸了封侵云,又要凌辱阿婴,就在这时与阿婴有一面之缘的冼小西偷袭了登亨艳,在封侵云面前,阿婴和冼小西炽热的交织,阿婴被全心全意爱了一次,她拒绝了冼小西共同逃走的请求,任凭丈夫处置,封侵云却做出了意想不到的举动……
故事止笔于命案现场,男男女女在欲望发泄后留下一地的狼藉,狼藉之上是阿婴留给世间华丽的背影,末了,是台湾女作家林奕含的话——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
阿婴的故事无处去说,写完小说后,蔡康永很久都不愿意回忆。
1.
明天,又想去坟上看妈妈了。
每折叠好一页金纸,我就在纸心上盖一记自己的印,朱红色的、小小椭圆形的、细细的两个字——阿婴。
阿婴是我的名字。我喜欢在冥纸上盖个自己的名字,这样妈妈收到了以后,可以很高兴地分送给她一路上的相遇,很高兴地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女儿折的。”
2.
我懒得再看,把莲蓬顺手簪上耳边,拿了圆镜浸在装满清水的水盆底,再把水盆搬到窗边的阳光下头好照脸。
嬷嬷说,镜子浸在水里,可以看见平常看不到的事情。
我到只是觉得这样子照镜子,自己会比平常更好看一些。我的黑发,发上红的莲蓬,在水镜里面,像神国深海黑的海草与红的海葵,微风一拂水面,都漾漾地飘动着,从镜子里徐徐舒展出来了。
3.
“其实,妳一定常常醒来的,对不对,缅哥?每个晚上我跟妳说话的时候,妳都会醒过来听的,我知道的。当初我埋妳,让妳站着,没让妳躺倒,就是要妳常常醒着,好听得到我和妳说话……”
阿爹跪在自己挖掘的浅坑前,俯下身子,捧起一握细土,凑在口边吻嗅:“我和每个女人睡觉的时候,嘴里的话都是喊给妳听的呀……”阿爹用力吸着掌中的土,呛了一下,咳得两声,竟顺势呜咽起来,把脸埋进了捧着土的双手。
我不能相信我的眼睛,阿爹在哭吗?我也没法相信我的耳朵——阿爹把妈妈站着埋进了土里?站着?
一直这样站了十几年?那。脚不是很酸吗?
4.
侵云瘦而身长,穿袍或盔甲都好看。
至于他的身子我至今未见过。他虽不打扮,但极整齐,从不裸露。若是见我头发有一丝散乱,一定叫我梳妥后才同我共桌进食或讲话。肌肤之亲,于他是非常紧张艰难的事。
一次他兴起教我侧骑马,竟然不跟我同乘一骑,只另外骑着他的坐骑伴在一旁。我下马时要他扶,他便伸马鞭子让我搭。教一教便兴味索然,嫌我流汗。
5.
手指从耳轻缓的游上了面颊,点一下,点一下的触着,再开始搔揉着,一只手指还留在颊上时,另一只手指偷偷地加入了,趁我的脸颊全身戒备着第一根手指的移动时。是一只手的两指,结伴游过颊边,轮替搔着接颈的部位,稍微用力些,描着我脸的轮廓,当我的脸信任了手指时,嘴唇已触上耳朵,温润的唇,靠手指欺瞒了颊,快得多地裹住了耳垂。
耳垂温驯地接受唇,从来没有被唇里拥的耳,第一次认识着唇的温存,第一次知道除了听以外的接受,第一次发现唇里面还藏着齿。齿,极轻极轻地啮,不是咬,是用一粒一粒不同的齿,像指那样地,碰触。冷的指,暖的指,软的齿,硬的齿。
软与硬之间的舌。
从齿的后头出来,进入耳的里面,冷得暖的软的硬的指的齿的舌,把颈说的带给耳,把耳说的带给发,忙碌地运送着所有没有被说过的语言、所有没有被听过、颈的、耳的、发的语言。而惯说的舌与唇一点也不说,也不听,只是运送着无数第一次出现在世上的,细微不可辨又巨大不可躲的语言。
知道指与唇与齿与舌都离开往肩去时,耳才听见了声音——所有发肤以及耳自己的神秘暗语汇集成的、与欲望说话的声音。
我发出的声音。
我听见了,没有办法停止。身体的颤栗也没有办法停止。脸颈肩胸每一处都藉着我交换着声音,它们自己活着,忘了我,不理我,各自回应着我听不见的呼喊。
一直到他停止。
他缓缓地,像每一滴潮水像每一粒沙吻别那样,一点一点地离去。让我身体的每一处从容地得知、从容地沉寂。我转过眼,看他,他仍然侧着脸,颊贴着肩,躺在我的身侧。
自始至终,他的身躯没有移动过,一直躺在我旁边的地上。我很迷惑——刚刚发生的,是什么事情?就只是他的指与唇吗……
6.
我许久没有大哭了,泪似乎是从极深远的井底一滴一滴汲上来的,慢慢涌动了,大而重的泪,从黑夜的记忆底层冲刷出来,挡不住。
我们死命抱紧对方,冷的凝起的血、热的融化的泪,黏着,胶着,每一滴泪在对方的泪里寻找同类,每一滴泪是眼的亿万化身、去寻对方的眼相注视。
我们吻去对方的泪,饮啜对方的泪,泪光让阳光溅成金黄的穗粒。第一次,我吻着;第一次,这曾经照耀我全身肤发的阳光,进入我的身体。
金黄的阳光,一趟比一趟深深地照射进我的里面,亘古而年轻的、温暖充盈的、敞亮的、恣肆的、简单的、自然的、在我里面的阳光。
在阳光里昏眩,随着天地间所有仰赖阳光的,一起苏醒了,一起舒展着,而独自、绽放。
阳光静止了,凝结成琥珀化石,悬空浮在里头的我的肉体,熟着,烂不掉。
7.
我向妈妈坟堆一拜,妈妈的黄金尸骨在坟里面,还没有变化;我的黄金尸骨在我里面,还没有变化。
黄昏,整个世界都作黄金色了。我开始往尘世行走,这时尘世欲根深重,有的欲我不允许,有的欲我不忍心,有的欲我不相信,有的欲我不认得,有的欲我不记得,有的欲我不舍得。
我在黄昏里一个人走着,在夜与日的交界在线走,我的左边出现夜的汪洋,我的右边出现日的太阳,所有我散布给死亡的金纸,一张一张地陪我回到尘世,左边的金纸都折成黄金莲花,一朵一朵在夜的汪洋上绽放,右边的金纸都折成黄金鹤鸟,一只一只在日的太阳下飞舞;
我在夜与日的中间绽放与飞舞,所有黄金莲花的心里都有我的名字阿婴,替我被夜的爱欲的汪洋淹没,所有黄金鹤鸟的身上都有我的名字阿婴,替我被日的爱欲的太阳焚毁;所有黄金的尸骨,俱在水里与火里流失和寂灭。
我一步一步,往尘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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