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小说的当下之困(一)
2013-07-25
赵伯涛
今天小说的困境是人的困境。那么,人的困境是什么?我们能否说,人的困境实在是神的困境。神表达着人的终极思考。当人把思想呈现出来时,昆德拉的上帝在窃笑。人的智慧仿佛太阳下的麦田,奇异地熟了,泛着皮肤般秋天色泽。问题是,时下还有人愿意用小说来酿造思想么?现实冷酷而艳丽,情节与命运堪使一切失色。有人愿意舍近求远,透过文字来触摸现实吗?那实在地需要隔靴搔痒的雄伟胆识。灵与肉的冲突,人可能会体验在心,盘桓在应对中。强者与弱者的博弈,悬念与谜底的均衡无法触动良知。人也许不屑于以阅读来平息焦虑了,因为无法平息。因为阅读使人逼近他人,而他人创造了焦虑。
人的困境其实是掩耳盗铃式的窘迫。人的存在,需要远离。在时空的规划中,人不再喜欢梦呓式地问自己:你是谁,你来自何处,你要去何方。你甚至连对别人这样的问题都不屑于问了。萨特就是如此来考究地狱的。因为,现在呵,有什么样的读者会关心一部作品能够呈现答案呢。因为一部作品首先理当是一个问题。那么此刻,有什么样的问题是值得你大声诘问的呢?什么是在场的?当下,那超越我们的伟大力量,它被抽离还是被覆盖了?死亡成了不受欢迎的命题。它本如此。对死亡恐惧的免除,不能免除死亡。死亡背后所隐喻的生之希望,还会有故事的手去捕捉吗?在小说的黑洞中,文字与词语像握紧成拳的花蕾,它被季节展开,一片虚空,里面不见有意义的春天。
小说不再描摹时间的老旧了,尽管时间的刀锋留下收割的伤口,你都能嗅到物体断裂的新鲜汁液。秋天颤抖在浑浊的风里,田野举起庄稼成熟的造型。小说今天能做什么呢?小说在逃窜。生活席卷而过,许多熟悉的形状和故乡的传说,都裸露而出。那些河床和小芳们都变成一种真相大白。诗意逃逸了,小说扭头跑开,用寂寞牧养着荒芜的草甸。一如克洛德西蒙的现实,清晰、精确,但是空洞寂寞。人物与情节的蛛网,摇摆在风中。空旷带着粘度,脆弱地期待着思想的触角。蛛网是打捞不住海洋的。是的,那些被役使的主人公,不能代表你,甚至不能代表他们自己。他们在小说里诞生前就已经先死去了。
不仅仅是阅读者的问题。他们从来都不是问题,读者从来都是问题的答案。人正在渐行渐远,面对生活而离弃想像。生活塑造着自身的源泉和动力。艺术与生活间的关系,暧昧抑或功利了,还是正好相反?生活被小说挤压着,或者小说俯瞰、君临大地?大江健三郎的边缘人物传达的是一种别致的定位:暧昧的世界里,小说的视角平移到了角落。寂寞的人抒写寂寞的人物,交给寂寞的人去读,如此而已。是吗?甚至可以说,你无法关注灵魂。因为寂寞的小说中,寂寞的人没有灵魂。他们扛着臃肿的肉体,像去投递一个硕大空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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