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妈妈家收拾东西,无意中发现大学的一本影集,首页照片里的自己,长发及腰,目光清澈。旁边抄着一首小诗,是舒婷的《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长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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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是大学时代我理想的爱情。18岁念大一,从同学那借到这本诗集,宿舍里我带着耳机,拉上床帘,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触到了内心最深处。尽管上大学时经常作为系里文艺节目的主持人和诗歌朗读人,但这首诗,从来没有当众朗诵过。就像珍藏一个誓言,悄悄的放在心里。只因为相信会有一份纯真的爱情,也期待着和一个人拥有“ 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的灵魂默契。
那时真的很年轻,喜欢这首诗,追求这样的爱情,但并不知道人生会有多少次考验。舒婷的这首诗,令18岁的我“一见倾心”,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影响着我的感情和婚姻,也影响着我对生活与工作的态度。
人一辈子是要发一些痴的,认准一个人,跟定了他,对他好,拼着命疼他,不去想凭什么,不去想值不值,不去想本来还可以或那样。 但即便是这样爱着,也不愿依赖,也不能自己低到尘埃里。我从来不期 待需仰视的爱情,彼此尊重,互相欣赏,一起经风雨,一起渡难关的婚姻才是我真的想要的。
我和他大三相识,他说,见到我时,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这种感觉。大学的大三大四这两年时间里,异地的我们,鸿雁传书,在信里我们谈理想、文学,谈艺术谈生活中发生点点滴滴的事情,生活中他是个沉稳、不善言谈的人,但在书信里表现出的赤诚、热烈、幽默,扎实的文字功底,加上一手干净漂亮的好字,一点点打动了我。都说异地恋聚少离多影响感情,但对我们,恰恰是这两年一封封书信,用一种最适合我们的形式,加深彼此的了解,记录相爱的历程,也奠定了我们感情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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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不久,我们就在没暖气顶层的楼房里结婚了 ,除了双方父母各资助的几件家具、家电,相识以来我们往来百余封信件,成为我们这个小家最珍贵的财富。我有时不讲道理惹他生个闷气,还不愿赔理道歉,于是就随意从装着老信件的朩匣里,抽出来一封他当年写给我的,大声念给他听,常常念到一小段,酸酸的语言让我们就憋不住,相拥一笑解千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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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收入低,记得怀孕时,妈妈扯了一块布,两边一缝中间挖了个窟窿,就是我的孕妇裙,儿子出生是在6月底,我肚子越来越大,裙子都快撑破了,就是不舍得去商店买件新的。有时想想,那个时候物质上不富裕,但我们从来没有觉得苦。工作时我们尽心尽力,每天回到家,那个简陋而温馨的小屋就是我们的天堂,我是他的宝,他是我的宝,他给我做红烧肉,我给他做西红柿炒鸡蛋,街边西点屋做的拿破仑蛋糕,经常是晚上我们一起,挤在沙发看书时甜蜜的加餐。
再后来,儿子出生了,我们搬到了有暖气的房子里,再后来,儿子上幼儿园了,我们又搬到更大一点的房子里,再后来,我们买了第二套房子,给年迈的父母改善了居住环境。
从青年走到中年,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是一起面对,痛苦我们一起分担,喜悦也一块分享。工作再忙再累,想到家中的彼此,就有了努力的动力。亲友有时会笑话我们,老夫老妻的,怎么有那么多的话。一次酒后他吐真言:第一次见你时,喜欢你漂亮文静可爱的容貌,生活得越久,越将你视为精神的知己。
现在我们都人到中年,单位家庭中承担着更多的责任。但没事时我们都特别喜欢呆在家里。我经常擦拭着每件家具,每件小饰品,家里的一点一滴,每件东西都是我们一起努力付出辛苦挣来的,都是我们一件一件天南地北淘回来的。这些东西都不珍贵,但重要的是我和他一起积攒起来的,记录着我们一起努力奋斗的每一步。
有时我还像20几年前的傻姑娘那样问他:娶了我后悔过吗?后悔,他认真的说,后悔怎么不早些认识你。
我常常感谢命运,如我这样平凡的女子,给予这样努力又收获的人生,我也常常祈愿,让我永远像一棵树一样在他身旁,平和、坚定、恬静、淡然,和他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和他共享雾霭、流岚、虹霓,说着只有我们才能听懂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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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我,喜欢穿着他的大大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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