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下楼来,边走边习惯性地扬了扬右边的眉毛,抬起右手把头发向后拢了拢,下意识地甩了甩头,好像要理顺那并不显凌乱的头发,又好像要甩掉某种混乱的思绪。
楼下停着他那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流线型的车身跟峰一样风流倜党,只是表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杂着小煤矿上飘来的煤面儿,使明亮的油漆略显暗淡。
峰围着车身转了一圈,眼睛在车牌的尾号上停驻,“4988”,今天看起来这个数字有点奇怪。
打开车门,峰以某种野生动物般的敏捷跨入驾驶室,坐在方向盘后面,侧身在车右前方的储物箱里拿出一盒红塔山,抖搂出一支,放在唇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Zippo打火机,两手拢成挡风杯,熟练地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从峰嘴里鼻子里涌出,丝丝缕缕在在空中悠荡,袅袅娜娜又飘忽不定。风从两边打开的玻璃窗里灌混进来,那烟就在峰眼前忽左忽右,绕来绕去,欲走又回,进退两难。
就这样吧,峰叹了口气,心说,总得有个决断,不能犹犹豫豫,大家心里谁也不舒服。明伸出两根手指,在左胸口四处按了按,分明地感到了方方硬硬的手感。随后他又把手张开,平摊在那儿,略微用力压了压,好像要保护什么,又好像要坚定某种信心。
外衣里面贴胸的口袋里,放着一封信。峰昨天晚上一晚上才写好的,颇费心思。信写给雨,她的外面的叫雨的女人,一个肤色黝黑、眼睛深邃、温柔性感又可心贴意的女子。他喜欢她,不是随便地玩玩那种。为了让雨放心,他还给了她一个婚礼,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红红火火热闹了一番,结婚该有的都有,除了结婚证。
雨不是不知道他有家,有妻子,只是更笃定他最终会做出选择,结婚是早晚的事。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作为煤矿矿长的峰,大把大把地给雨花钱,还给雨在市里买了房子,就是离婚的事一拖再拖,遥遥无期。雨看峰的眼里就多了一层幽怨。峰知道雨的意思,可是他就是下不了决心。
他有个家,妻子云身材高挑,能歌善舞。还有聪明可爱的两个女儿。云知道他有金屋藏娇,但是她不言不语,以坚定的隐忍等着他的回归。几次他想和云谈谈,几次都欲言又止。他抛不下一双如花似玉的女儿,也不忍直面云的歇斯底里。
感情上,感官上,他都站在雨的一边,但理智和责任牵绊着他,使他无法向前迈步。
上次见雨,雨说,你好好想想,要是选择她,你就再也别来了。峰因此不得不做一个决定,思来想去,峰还是决定写一封信,告诉雨他不能和她在一起,而且自己亲自去送,见雨最后一面了。
对云,峰说,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云很忧伤地看着峰,知道峰又要去雨那儿了,于是什么也没说。
峰不想解释,心里说最后一次了,马上这些乱麻就快刀剪好了!但愿不是太痛。
峰坐在方向盘后面,把手里的烟尾用力吸了一口,然后大拇指和二指捏住烟头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拧了一下,残余的烟如垂死的老人般气息奄奄。
发动,开离合,挂挡,车缓缓地开出了小区,沿着进城的路飞驰。301国道上车辆川流不息,运煤的大车时不时地轰隆隆开过。明在下一个路口左转上了二级路,一路直行下二级路右转不多就看见阳光小区,峰特意在马路对面停好车,绕了一截儿,过了马路走进来。
峰走得并不轻松,不远的路走了好像好长时间,腿像灌了铅,越走越沉。不知道该怎么说,不忍心。峰又叹了口气,感到异常痛苦,如果可能,他想一个人承受。上楼吧,来都来了。
三楼的雨在阳台上正出神,已经好多天了,明不会来了,看来他做了选择。雨呆呆地看着楼下那条通向小区入口的小道,想着峰可能真的不来了!
就在这时,雨看见了峰,还是来了!雨开心极了。她深吸了口气,急忙去冰箱里拿出两个西红柿,一个鸡蛋。峰虽然很有钱,带雨吃过好多好吃的,但峰最爱吃的还是鸡蛋不烂汤。
峰上来了,跟往常一样,吃饭,温存,峰始终没忍心说分手,信安安稳稳躺在口袋里。
第二天清早,峰下楼。想着雨,又想起云,还有俩孩子。现在该怎么办,回家吗?去私立学校看几个月没见的孩子吗?峰觉得自己很愧疚,谁也对不住,几乎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峰低着头,神思恍惚,迷迷糊糊地到了十字路口,过去就是峰的桑塔纳。车牌尾号:4988,峰还想着这个车号,读起来怎么那么别扭,有点不吉利,回去先换个号吧!
…………
有人打来电话,凤鸣小区南门口,出车祸…
峰死了,警局第一个通知家属。云第一时间赶到,衣袋里发现了那封信,她想:峰还是爱她的,爱这个家,终还是要离开雨回来了!
雨也到了,她很难过,但很踏实:峰终究是决定了,要和她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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