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一场雨憋屈了好久,将下不下,拖着秋天的的尾巴,将这个季节的颜色褪去一些。
“看这雨应该是下不起来了,我们去磨面粉吧,趁着今天还有点时间”,秀丽的母亲朝着秀丽的父亲说道,正在等回应,顺势将脑袋往屋里探探,瞅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方形钟表,这钟表的电池换了又换,灰尘落了又落,堆积厚厚一层,已经分辨不出是黑色还是白色,不过欣慰的是,秀丽的母亲终于能认得时间了,但是对于钱,她依旧分不清,只能数的清百位以内的,她没上过学,但勤劳又善良,能干的来体力活,已经四十多岁了,秀丽的父亲在三十年前可是高知识分子,在村子里极受尊重和待见,除了知识,和村里别的男人一样,勤劳,把生活打理的紧紧有条,比如今天去磨面粉就是他提出来的,自己家的机器当时几百块买的,不料,昨天检查的时候,镂面的罗圈被老鼠咬了一个洞,秀丽的母亲倒是能缝补,不过可得花些时间呢,所以秀丽的父亲决定去邻居家磨面粉。
秀丽的母亲转过头来,“都十二点了,到底先做啥呢,就在那磨磨唧唧的”,秀丽的母亲也是没好脾气,他们刚刚吃完早饭,在外边院子里转了几圈。
秀丽的父亲也显得非常着急,把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寻思着什么,忽然抬起头,眼角处的那道疤显得格外清晰。尽管他五十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
“都十二点了,这么快,”他朝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对着秀丽的母亲说,那就先去磨面吧,你帮我背一袋麦子,我一个人得跑好几趟呢。
然后他把墙边的输水砏拿起来又放下。他一定是顾虑还有别的活等着他呢,只有他能做好。
接着他拿起了背架和撑杆。
“麦子装好了吗? 秀丽的父亲问到。
秀丽的母亲大吼,‘“你就不知道来帮个忙吗?就知道站在那等,麦子还在昨天晒过的锅笼(方言)里,要装进蛇皮袋子里。
秀丽的父亲仍在墙角站着。
“秀丽呢,把她叫出来,她刚回来,总得出来跟邻居们打声招呼吧,又不能在家过年,她舅舅家姑姑家总得去一趟吧,秀丽的父亲站在门口,离秀丽的母亲近了些,跟秀丽的母亲说到。
“你又是不知道,她不愿去她舅舅家。”秀丽母亲头也没抬,麦子快装完了。
“她嘴上拒绝,但她心里肯定不这样想。你去跟她说说,哪能这个样子呢,要不今天把麦子一磨,你明天跟她一块去。秀丽的父亲很执着。
秀丽昨天都说了不去,我再劝劝她吧,你别生气了,我们得赶紧把新麦子磨了,让秀丽吃上咱家的新麦子面馍,秀丽的母亲催促着。
麦子装完了,你背两袋,我背一袋,我这个腰这几天不怎么行。
你这是又复发了吗,要不要给你买点药,秀丽的父亲关心起来,我那时候就不该让你搬那么重的东西,我真是。。。
好了,不碍事,装好了咱们就走吧。秀丽先起身,用了很大的力气,差点把自己栽倒在地上。
已经下午两点了,天渐渐亮了一些。
秀丽早上不在家,跟奶奶在湾里放牛,父亲母亲出门跟她打了招呼,家里给他们留了吃的,秀丽有些饿了,在山上摘了些野山楂,觉得红色尤其热烈的好看,回家就把他们插在瓶子里,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发了朋友圈,收到不少的点赞,这照片就是她看世界的另一种可能,对于秀丽来说,所有带着回忆的事物都是美好的,一半深刻的令人大笑,一半需要流泪才能忘记。
“秀丽,你帮我磨下豆子吧,那机器除了你妈,我可从来不敢动这带电的玩意儿,秀丽的奶奶端着一盆水出来。你今天能行不?还记得你那次,我让你给我磨豆子,你把机器给烧了,秀丽哈哈大笑起来,奶奶也跟着笑起来。
"今天我可以的。秀丽说着倒了一勺豆子进去,插上插头,把磨松了松,又紧了紧,直到磨出来的豆浆细腻还带着少许残渣。
“抹点豆子,弄点豆腐吃,你在家待不了几天,你爸妈说给要给你弄点新麦子面吃吃,你把豆子磨好了,我就去点豆腐,你在外面院子里玩,秀丽的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收拾。
我帮你提进去,这桶豆浆太沉了。我力气大,说着,秀丽已经尽力屋,奶奶正在跨越门槛。
白天的秋天时间过得尤其的快,总感觉中间有几个小时都是偷偷溜走的,门前的太阳看起来如此无力,猫总是循着拆零食的声音跑了回来。
你爸妈肯定在邻居家吃过了,你想吃点什么,咱做咱两个人的吃的就行了,奶奶在屋里说到。
秀丽赶紧进屋去,奶奶的耳朵有点背了。
我们也随便吃点就罢了,还是吃你做的手擀面吧,秀丽一脸期待,我来和面,你来擀。秀丽说着拿起铲子去铲面。
“你先过来把豆花吃了,不然一会儿就冷了。秀丽连忙放下手里的铲子,接过奶奶手里热气腾腾的豆腐花。
刚吃完,秀丽的爸妈就回来了。
“你们还吃不,秀丽说要吃手擀面,我就让她和面了。奶奶赶紧问道。
我们不吃了,秀丽的父母一边放肩上的面粉,一边回答道。
太重了,背的我衣服都湿了,雨也下大了。秀丽的母亲坐在灶台旁边,借着锅底的火烘烤自己的衣服。
不一会儿,秀丽的父亲也过来了。
他们东一句西一句的和秀丽聊着城市里的生活。
吃完饭,秀丽的父亲母亲要去他们另一处房子休息了。
你明天去你舅舅家一趟,你妈跟你一块去,东西我都给你买好了,再拿瓶酒。秀丽的父亲说完就走出门了,没有再劝秀丽。
妈,我真的不想去,秀丽哀求道。
你明天早上跟我一块儿,我们早点去早点回来,还有活要忙。说着,秀丽的母亲也紧随其后出了门。
秀丽和奶奶坐着烤火,秋天的晚上山上有些冷,十点多秀丽和奶奶就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奶奶把秀丽叫醒。
“你妈让你去,你就去吧,去一趟哪怕回来吃饭都行。”秀丽经不住奶奶的劝,起来洗了把脸,没有精心打扮,随便穿了件衣服,拿着礼品就出门了。
秀丽到另一处房子那跟她母亲一起去她舅舅家。
秀丽家离她舅舅家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穿过一片林子,过一片荒地,一条夏天才有流动的水的水沟,再翻个梁过去的湾里就到了。
秀丽的舅舅不在家,只有她的舅妈和她的表姐筱红在家,秀丽看到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围了篱笆的菜园子,干枯的梓榷树,改造过的旧屋,秀丽好奇的是一大早竟然没有看见筱红,是还没起床吗?
“她一早上都在棚里忙活呢,捡香菇呢,也不来烤火。”秀丽从她母亲和舅妈的寒暄着知道,筱红在忙,或者是筱红不愿意见到我吧,秀丽心里这样想,也不知道要和舅妈说些什么话,突然就从一个话痨变得安静了,伸出手和腿向火炉旁靠了靠,还是安安静静的烤火吧。
她好像过去了,她又回来了,秀丽感觉到门外来回走的筱红。
进来烤火吧,秀丽喊道,但筱红没有搭理她。
你别叫她了,她等会就回来了,秀丽的母亲劝秀丽。过了半个小时,筱红进屋来了,还是往常冬天穿的粉红色的那件粉红色的外套,只要是冬天见到她,她总是穿的那件,上半身似乎比上次见她时更臃肿,脸上的疤倒是好了许多,不过听他们说还是会复发。黑色的头发有些油了。
“你是刚去做头发了吗?秀丽的母亲先问到,秀丽又认真看了一眼筱红才发现黑色的头发直直的,像线条一样。她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似乎对自己的新发型很满意。
"她前两天自己跑到街上去做头发了,拉直了。"秀丽的舅母连忙说到,筱红不爱说话,或者说是不说话,也不和别人交流,大家都知道的,只有大家在给她介绍相亲对象时,她用一句话就拒绝的时候,人们才发现她能说话。
大家就在火炉旁坐着,只有秀丽的母亲和她的舅妈聊得火热,平时都忙,距离虽近,却难得见一次。
又过了半个小时,秀丽的母亲起身打算走,被她舅妈一把拉住,说要让他们吃顿饭再回。他们互相拉扯了一会,秀丽的舅妈拿着铁铲刨了一点明火,大家一起朝厨房走去。
秀丽走到厨房门口,忽然被房檐下的花朵吸引住,那花在秋天竟开的那么茂盛,紫色混着白色的,大朵的黄色的菊花,红色的叫不出名字的,成片的毛毛虫,一罐一罐的多肉,秀丽仿佛就明白了,那安静的外表底下藏了一颗多么热烈的种子。那些从不被理解的“安静”,宁远待在山里的小角落,有自己的一片田地,浇灌着自己的生活,孤独也热闹。从那时分别,心中的渴望从未断过,只是有些害怕,秋天过完就是冬天,它们是经不起冬天的严寒的,筱红从18岁开始在这个严寒里被禁锢了七年。
“你种的花真好看,这是我对你最高的评价”。秀丽站在石阶上,笑着对筱红说。
筱红在院子里笑了笑。
秀丽吃了一顿简单的饭,满满一碗面条,好吃又满足。
然后和她母亲去筱红的菜园子拔了一些小菜秧,回家栽种。
走在回去的路上,秀丽回头看了一眼筱红家。
“其实,我好像没有那么恨她了,外婆应该也从没恨过吧。”秀丽跟母亲说。
有些愧疚,你要是不说出来,永远是你一个人的愧疚。
如果她选择这样生活,那我希望她像那花一样开在角落里,四季循环,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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