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成为诗人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伊沙:才能!我认为上帝是公正的,对每个人是公平的:在其创造人类的大手笔中,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下了“天才”的伏笔,所以我们人活一世的第一要务就是要设法找到自身这个“天才”的伏笔所在,我认为自己是比较幸运的:我在少年时代便将它找到了——那便是诗歌。但是,所谓“天才”是需要通过写作实践和周边环境对于你的认知来反复验证的,经过一段时间的验证(在我是五年),我便得偿所愿地成为了一名诗人。
2. 作为诗人,你的创造是受到那些方面的影响?
伊沙:才、学、胆、识、力。“才”指的是先天才华,即所谓“天才”,它所起到的关键作用并不仅仅在于起步阶段,而会贯穿一生;“学”指的学养,扩而大之为一个人全面的修养和素养,你所接受的教育——在中国,自我教育的质量似乎更为关键;“胆”指的是创造的勇气,对写作理想的抱负和野心,没有抱负和野心的写作者是不会有太高的建树的;“识”指的是见识,当然,这种见识不是孤立并且空悬地只针对诗歌艺术,而是面对全部的外在和内在世界,是你的世界观、人生观、艺术观的全部体现;“力”指的是生命力,以及建筑在这个基础之上的创造力,无个性的生命创造不出有生命的艺术,中国的诗人在很久以后才意识到:“生命”与“身体”有关。
3. 中国诗人之中,最值得推荐/介绍的一位是谁?她/他的诗歌有什么特点?
伊沙:严力。从年龄段上来说,他是北岛、杨炼同一代的中国诗人,但他却是一个被严重忽略的一位优秀诗人,不论在中国国内还是国际诗坛上,似乎都是如此。请读他的一首在中国非常有名的“代表作”。
《还给我》
请还给我那扇没有装过锁的门
哪怕没有房间也请还给我
还给我
请还给我早上叫醒我的那只雄鸡
哪怕被你吃掉了也请把骨头还给我
/
请还给我半山坡上的那曲牧歌
哪怕已经被你录在了磁带上
也请把笛子还给我
还给我
/
请还给我爱的空间
哪怕已经被你污染了
也请把环保的权利还给我
请还给我我与我兄弟姐妹的关系
哪怕只有半年也请还给我
/
请还给我整个地球
哪怕已经被你分割成
一千个国家
一亿个村庄
也请你还给我
1986.
Give It Back to Me
Tr. John Chow
Please give me back the door without a lock
even without a room still I want it back please!
Please give me back the rooster that awakens me in the morning
even if you have finished eating it still I want the
bones back please!
/
Please give me back the shepherd‘s song
from the side of the hill
even if it is on tape still I want it
back please!
/
Please give me back a relationship to my
brothers and sisters
even if it lasts no more than a year, still I want it
back please!
Please give me back the space of love
even if you‘ve worn it out, still I want it
back please!
/
Please give me back the whole of the globe
even divided into thousands of nations
hundreds of thousands of villages
still I want it back please!
严力的诗歌在我看来有着这样的特点:一、充满现实质感的超现实性(有人认为《还给我》写的是“文革”,也有人认为它写的是“环保”)。二、意象精准富于张力(“那扇没有装过锁的门”等等)。三、富含智性和幽默感(这是中国诗歌奇缺的品质)。四、他对中国诗歌后来发展和演变具有启示性(对我就产生过深刻的影响)。
4. 你最喜欢看哪些外国诗人的作品?
伊沙:我喜欢的外国诗人不少,这需要开一个长长的名单。但如果说到“最”,我想说三个人:美国诗人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美国诗人查尔斯•布考斯基(CHARLES BUKOWSIKI)、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WILLIAM BLACKE)。金斯堡是在我青年时代对我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一位诗人,他在精神上对我所产生的影响似乎更大一些,他是我的“精神导师”之一。布考斯基则影响到具体的诗歌写作,他的气质让我迷恋,这是一个“秘密”,布考斯基通过对我的影响进而影响了当前一批以“先锋”为己任的中国青年诗人的写作。我对布莱克的关注始于金斯堡,金斯堡说他是惠特曼(WALT WHITMAN)和布莱克的混合体(这等于是在说布莱克是他的两位导师之一),相对于高亢的惠特曼,我更迷恋神秘的布莱克——这种难以言传的神秘感不光影响了金斯堡,也影响到我的写作,迄今无人发现这一点。由于我在本届诗歌节的“细读”节目中要为观众介绍威廉•布莱克的名作《天真的预示》(Auguries of Innocence),在此就先不罗嗦了。
5. 请你介绍一下中国的诗歌现状。有什么好处?缺点?
伊沙:从“文革”中的“地下诗歌”开始(具体而言是从食指一个人的写作开始),中国的大陆地区有了世界通行意义上的现代诗写作,值得庆幸的是:从那时开始,再未中断,持续至今,并且逐渐形成了自身的一个小传统。它的“好处”在于:这个小传统,是背靠着中国古典诗歌的大传统,中国人的智力类型是适合于写诗的(就像中国人擅长打乒乓球一样),适合在狭小的物质空间里表现广阔的精神内涵,再加上人多势众,人多必有“天才”出,藏龙卧虎,再加上中国现实特有尖锐与复杂,都在刺激着诗歌的力量滋生。它的“缺点”在于:人类的诗歌毕竟是在不断向前发展中的,我们的传统有时便成了我们前行的包袱,还有便是这未经梳理糟粕多多的文化传统对于人的戕害——具体说来,便是对于诗人的戕害,比如说:“学而优则仕”——诗写好能当官,如此一来,你便看不到写作一生的中国诗人。在中国,有些著名的老诗人经常在诗歌会议上抛头露面,台下的人都知道:他(她)已经二十年没写诗了——但也视之为正常现象。这种戕害的可怕在于:它通过废掉你这个人从而废掉你的写作,人废掉了,写也无用。
6. 请你讨论一下创造诗歌的具体过程。你偶尔写诗/常常写诗/经常写?
伊沙:平时,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都备有那么一个笔记本,我称之为“写诗本”,灵感来时——准确地说:是一首诗的构思成熟时,我会将本子抓过来写,快慢不拘,从容写就。等到每月月底,我再将本月所写之诗,逐字逐句地敲到电脑上——这需要几天时间,也是一个精心修改的过程,然后就定稿了。除有错漏之处,以后不再修改。我是反对修改旧作的诗人,我怕自己所有的诗都像是产生在同一年。
7. 你最最欣赏的一行/句诗是什么?
伊沙:想一想,有不少。但最先跳进我脑海中的是前苏联诗人曼杰斯塔姆(MANDELSTAM)的“黄金在天上舞蹈/命令我歌唱”。因为我最新的一部长篇小说《黄金在天上》即将在中国出版了,我用这两行诗做了该书的扉页题字,书名也脱胎于此。 另外: 请你把以下的一个句子填写好: “诗歌能够 . . .”
诗歌能够让我活得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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