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城下了两天的雪,对于这里的人们来说,雪还是罕见的。雪花簌簌,漫天飞舞,让城市染上了童话气息。男女老少欢欣不已,到处可见打雪仗、堆雪人的身影。
夜深了,雪停了,路面积了层雪,混着车辙和脚印。“咚咚、咚咚、咚咚……”街口馄饨的老大爷也骑上三轮,敲着竹筒,准备收摊了,兴许还能碰到几个晚归的人,再卖几碗。
好巧,一辆电瓶车加速驶来,追上了三轮。“大爷,等等,我要两碗馄饨。”
老大爷倏的停下来,悠然下车,回头看了一眼,“好嘞,小伙儿!”一边开始下馄饨。买食的是一个外卖小哥,估摸着三十出头,顶着一身寒气,看着也是刚下班。
“大爷,一碗加点辣,另一碗不加。”小伙儿搓了搓冻的通红的双手哈了口气,掏出手机发信息。
“好嘞!”老大爷的手生着老茧,却意外的灵活,盛好清汤,捞起馄饨、青菜,最后又多撒了鸡蛋丝和其他佐料,用心打包规整,一气呵成。“小伙子,拿好了,小心烫!”
小伙接过馄饨,付完钱,道了声谢,骑上电瓶拐进小巷就走了。
老大爷叹了声“都不容易啊,哎!”清了清台面,太迟了,赶紧收拾完回家了,老伴该念叨了。却瞥见收钱的饼干罐子,零零碎碎也攒有半罐了,明天就悄悄把她看上的棉衣买上,再给她买双厚实的皮靴,过个暖冬。想到这儿,干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小巷曲曲仄仄,一盏昏黄的路灯,倚着斑驳的墙面,远处工地传来几声犬吠。快到家了,阿正加了把油门,电瓶车颤了颤,加速行驶。住这里的大多数是在附近厂里打工的异乡人,因为要早起赶工,大多数便早早入睡了。也有几个下完夜班的老乡,结伴去闹市弄点夜宵,挤在出租屋,热络的边吃边聊,联络乡情。
深巷小户,轻霜凝窗,透着微光“妈妈,爸爸还没回家吗?”一个睡意朦胧的男童声传来,阿眉停下手工活,“阿仔别担心,爸爸发了微信说马上到了。”
阿眉就是外卖小哥阿正的老婆。送外卖只是阿正的副业。白天,他在工地上干活,收工了就套上制服去送外卖。
下雪天,城市的白领下班后猫在家,吹着空调,掏出手机点个外卖,所以阿正的生意特别火爆。确切来说,下雨下雪或者酷暑寒流,一切不好的天气,都是阿正忙活的时候。累着,忙着,心里却踏实。
阿眉和阿正是同乡,经人介绍的认识。两个年轻人,在异乡打工,懵懵懂懂地谈了一年不那么像恋爱的恋爱,便回老家摆酒席结婚了。阿眉家有两个哥哥,都已经成家了。为了帮哥哥建房子娶老婆,阿眉高中毕业,便放弃了继续深造的机会,跟着老乡来到南州,在服装厂从学徒做起,打工赚钱。
那时候阿眉也偶尔会幻想爱情,将来会跟怎样的人结婚呢?他会帅吗?他会是做什么的呢?他会是一个白领,戴着眼镜,朝九晚五出入大楼吗?或者他会是文质彬彬的老师?妙手仁心的医生?还是侃侃而谈的司机?阿眉很清秀,在厂里也不乏追求者,可是她隐隐觉得不对,这不是自己预想的人生。可自己又能拥有怎样的人生呢?
后来,跟老乡出去春游的时候,认识了阿正。她觉得阿正有一种跟周围人不一样的气质,却说不清是什么。阿正很高,却清瘦,他有着端正的眉眼,衣着朴素简单,却洗的很干净。或者说,阿正更像是一个书生。所以当得知阿正在工地上工作时,阿眉暗暗吃惊。几次聚会相处下来,阿眉对阿正好感倍增,而阿正似乎也有这方面意思,又似乎没有。老乡热心撮合下,两人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阿眉下班迟,阿正便摸着点骑着电瓶去厂子门口接阿眉。一来二去,厂里人都知道了阿眉有一个帅帅的男朋友。而厂里几个男工,不甘不愿却也偃旗息鼓了。阿正载着阿眉,带她去闹市的路边小吃摊点些吃的喝的,城乡结合部工业区的好处就是外来打工者多,也带来了南来北往各地美食。吃完了,阿正就送阿眉回家。
阿眉喜欢吃辣,重庆小面,酸辣粉,辣鸭脖不在话下。有时候也会吃周黑鸭,烤冷面,猪脏粉,螺狮粉,兰州拉面或者沙县的盖浇饭,但她都会额外加点辣酱。月底发工资了,阿正便会带上阿眉,叫上几个朋友,去大排档搓一顿。在节日来临的时候,他会带阿眉去吃火锅,阿眉吃的眯起眼睛,辣的直吹气,阿正却笑阿眉矫情,明明不能吃太辣,却硬要吃,一边帮她把头发撩到耳后。
其实,阿眉最喜欢的是吃馄饨,阿正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天正好是阿眉生日,阿正准备带阿眉去搓一顿。他问阿眉想吃什么,阿眉想了想,眼睛却突然红了。阿眉想家了,想吃妈妈做的馄饨了。阿正二话不说就去找了,可附近几条街上都没得卖,他骑到菜市场,买了面皮和肉馅,回到阿眉的出租屋,自己动手做了起来。阿正的厨艺真不咋滴,又咸又腻,但是她却流着眼泪吃完了,还夸阿正手艺好,弄得阿正暗自一阵小得瑟。
时间一久,水到渠成,深秋的时候,阿眉搬到了阿正家。阿正屋里怎么这么简单呢,只有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柜,一张桌子。阿眉用省下的房租买了新的窗帘,她喜欢浪漫的田园风,给桌子铺上了漂亮的桌布,摆上玻璃瓶子,插上路边摘来的蒲公英,把原先的衣柜搬过来,简陋的出租屋,立马多了温馨的氛围,算是组成一个小家了。阿正说一起住,晚饭也就在家里解决吧,方便些。于是阿眉做菜,阿正收拾。当然偶尔也会出去打打牙祭。当然,阿正没和有她说的是,他在努力攒钱,也开始学习做木工,他计划着把她正式娶进门,像城里女人一样,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阿眉的手艺一天比一天精进,转为了正式员工,也更忙了。阿正下班早些,他便开始了学习做菜,慢慢摸索经验,摸顺阿眉口味,换着花样做些家常小炒。然后,他会看看书或者看看电影,等阿眉下班。白昼渐短,天黑的早,阿正做完饭,不放心,便去厂子门口接阿眉。阿眉远远看见自己男人站在寒风中,冻的哆嗦,阿正真单薄啊!阿眉心里想。中午休息的时候,她便挤时间去找工友,一个上了点年纪,却很和善的阿姨,学织围巾。等到下一股冷空气快来的时候,阿眉已经织出了一条厚厚的围巾,她骄傲地给阿正围好,踮起脚亲了他的额头。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一天天过去,很快就要过年了,今年运气好,工头早早就跟大伙结了工钱。阿眉厂子效益红火,老板娘给大家还发了年终奖。阿正取出大半积蓄,提了辆国产七座,带上阿眉风风光光回老家了。
过年的时候俩人订了亲,分了糖,紧接着摆了酒,就算正式结婚了。阿正是家里独苗,父亲身体不好,只能在家干些轻活。阿正便早早出来工作。听说工地上来钱快,他便在工地上搬砖做起,到砌墙,搭架子,做木工,一点点积累,踏踏实实干活,攒钱寄回家,给老家起了三层小洋楼,也算是勤劳致富了。乡里乡亲都说,阿眉找了一个好小伙。
过完年,夫妻俩便回南州城了,打工赚钱过平凡小日子。春暖花开,阿眉觉得软绵绵的,提不起劲,才想起这个月没来例假,于是请了半天假,去医院验了下,怀有身孕了。阿眉打电话给阿正,阿正正在干活,他愣了,握着锤子的手开始颤抖,嘴上却只是平淡的回了句:嗯,那你小心点。
夫妻俩照常上班,阿正下班后经常会带点阿眉喜欢吃的水果点心。转眼又一年冬天,阿眉的肚子很大很尖,回了老家,准备待产,很多上了年纪的乡亲都说,看着就是个儿子。冬至的时候,阿眉真的给阿正生了个儿子,乳名叫阿仔。但是阿正却担忧大于喜悦,阿眉是难产了,生孩子出了很多血,生死一线救回来,身体很虚弱。阿正阿眉身体吃不消,怕她辛苦,更怕失去她,他竭尽可能给阿眉做各种补食,亲自照顾嗷嗷待哺的儿子。阿眉一点点好起来,孩子也慢慢长大。
阿正和阿眉在老家住了两年,阿正偶尔接一下附近村庄的建筑零工,阿眉休养,在家人帮助下带带阿仔。阿仔蹒跚学步,咿呀学语,给这个普通家庭带来了生机和欢乐。阿正出去干活的时候,虎头虎脑的阿仔就嚷嚷着叫爸爸爸爸爸爸…拉着他大腿不舍他出去,阿正抱起阿仔,亲亲他软软的脸蛋,轻声哄他:“乖,爸爸很快就回来。”傍晚的时候,阿仔就会掇一条小板凳,坐院子里巴巴地阿正下班回家。阿眉围上围裙,开始张罗一家晚饭。炊烟袅袅,暮色四合。
又一年,阿仔要上幼儿园了,阿正父亲和两个叔叔合伙开了个养殖场,前期投入大。阿正和阿眉商量了,拿出所有积蓄,跟朋友借了钱,全拿给父亲。带着儿子一家三口回了南州城,重新开始工作打拼。
阿眉身体不好,不能再去厂里了,她接了点手工活,在家里做。阿正开始了工作狂的模式,白天工地干活,晚上送外卖,虽说辛苦,但为了家人也咬牙打拼。
这两天下雪了,阿正的送外卖业务格外繁忙,忙到甚至来不及吃口热饭。下雪的第二天,刚好是情人节,阿正飞驰在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路边一对对幸福的情侣,或相拥,或牵手,亲密无间。很多女孩,手里捧着男友送的鲜花或者礼物,脸上溢出甜蜜的笑容。阿正心头微微一酸,好像自己从来,没有送过阿眉什么礼物。
他加紧了派送速度,提早下班,奔向花店。琳琅满目的花架,令人咋舌的价格,阿正咬咬牙,买了一束蓝色妖姬,花了580,因为阿眉喜欢蓝色,她说蓝色代表静谧。他让店员包装好,小心翼翼的放进外卖框里,盖上盖子,朝家开去。
寒风凛冽,阿正的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了阿眉,那个为他洗手做羹汤的女子,愿意陪他过平凡的日子,在寒冷的夜里相拥而眠,眉眼间尽是温柔。
转眼到了熟悉的街口,那个卖馄饨的老大爷,也准备收摊回家了吧,阿眉最喜欢馄饨了,给她和阿仔都来一碗吧。
“妈妈,你进被窝陪我吧,爸爸怎么还没来呢!”温馨的小家里,阿仔在向阿眉撒娇,“阿仔,再等等,妈妈做完手头的活,爸爸说带了馄饨。”“真的吗?哦,太好了,妈妈我也要!”
“吱呀”一声,门开了,阿眉转头一看,阿正手里捧着一束硕大的蓝色花束,一手提着外卖,不由得一愣“这是做什么?”阿正腼腆的低下头:“送你的!”阿眉回过神来,想起今天是情人节,假意嗔怪道:“老夫老妻了,还学人家小年轻搞浪漫,怪浪费!”心里头却甜甜的暖暖的。
“哇,爸爸,好漂亮的花呀!你送妈妈哒?”阿仔从被窝里钻出来,滴溜溜地跑到阿正身边,抱住阿正大腿“爸爸爱妈妈,阿仔也爱爸爸妈妈!”“乖,阿仔,赶紧穿好外套,爸爸给你带了馄饨!”阿正轻柔地摸了摸阿仔的头,一手给他披上外套,“嗯嗯,我要吃!我饿了!爸爸妈妈也吃!”“爸爸吃过了,不饿!”
阿眉看着父子俩温情画面,笑嘻嘻地说:“不行,要一家人一起分享!”
夜更深了,窗外雪地里偶尔传来几声脚步声。平凡的人家,却氤氲着平凡幸福。相爱相惜,携手相伴,人间烟火最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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