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尸者

我匍匐与灰色的尘土中，我的头上是锁链，我的脖子戴着镣铐。我长发及地，指甲青长，我眼红如血，嘴唇乌黑。我的口水滴滴答答从嘴角流下来，溅起一个个泥坑。

不用抬头望周围高高的城墙，那青色的墙砖上站着一群欢呼的群众，称之为人类。我旁边就站着一个白衣丝袍，风度翩翩的公子，他的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他的手里，牵着我的锁链。他的手动一动，我的全身淌出血来。

他笑了笑：“你的血也是红的啊！”

我是一个半成品，换句话说，我是半个食尸者，就像是命中注定，冥冥之中被选中，那是一种难以抗拒的毒药啊，我三岁那年离开家，来到那个荒草遍野的坟地。开始吃尸体。

然后在晚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开始疯狂的呕吐。就好像吐出了自己的肠子。

全身瘫软痛苦难熬，第二天拂晓忍不住毒药的美，又开始吃尸体。接着又疯狂的呕吐。

好像是一种诅咒。

这里的坟越来越多，每天都有吃不完的人，早上出来走一走，随便就能碰到一个，或两个，或很多个，，，或一片。没有头的，没有手的，背上插着带棍子羽毛的，穿着铁皮的，剖开肚子的，应有尽有。

我不得不开始吃。我很累。我不得不吃很多，因为尸体太多了。。。

渐渐地，我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尸位素餐（呵呵），早起晚睡，大口大口吃，大口大口吐，痛到心里，痛到骨子里。痛到比我骨髓更深的地方，反正我不在乎，那个地方只有深深的寂静。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春游。一个白衣公子带着一个红衣女子出游，一个说，一个笑，他们像两只蝴蝶，番飞飞舞，不知疲倦。我躲在一旁呵呵笑，嘴角流了口水，淌了一地。

还有一次，一顶破轿子，一个红衣女子睁着眼断了气，她的怀里抱着个孩子。

渐渐地，我见到的尸体越来越多，不同衣服的，大的小的胖的瘦的，老的，都有。

我在履行我的职责，吃尸体，因为尸体太多了，不易处理，一旦腐化，会产生大量瘟疫。

我在履行我的职责，然后我看到了我的同伴，第二个食尸者，她是个好姑娘。

貌似我的同类都会有个小孩。尽管我加上我的同类总共才两个。她的身旁有个小孩，是个人类。每天坐在坟堆上对着她打哈哈，嘴巴吐出一个一个泡泡。

后来那个小孩死了，她找不到食物喂他。

她哭啊哭啊哭，眼睛哭瞎了。

有一天晚上，我和她对着月亮星星吐，她躺在青草地上，说“好累啊!”微风吹来，我听到她小小的若有若无的叹息。

第二天，她睁着眼睛，逝去了。

作为同类的谅解和仅存的一丝丝怜悯，我挖了个坑把她埋了，毕竟不好意思吃个大熟人。

然后我遇到了我的小孩，睁着大眼睛吐着泡泡，一闪一闪地对我笑，刺眼得我想哭。然后我不得不找食物喂他，为了食物我走遍千山万水，实际上只有几十里地。偷鸡，摸鸡蛋，爬树，摘果，爬不上就把整棵树扛回家。

渐渐地，小屁孩越来越胖，我一脸鄙视地看着他：不用动手动脚就有吃的，实在是太嫩了。然后他一哭，我又屁颠屁颠地跑出去找食物喂他，乐此不疲。渐渐地，他长大了，流着哈喇子对着我笑，拍着手叫我“妈妈。”

我把头一撇，撅着嘴，我有这么老吗？我白了他一眼，说“叫我姐姐。”他还是叫我“妈妈”，每天拍着手，跟在我屁股后面，笑着叫我“妈妈。”直到有一天，我吃尸体，他也跟着吃一块尸体。

那一整天我都没有再吃下尸体，晚上对着月亮狂吐，直到嘴角吐了泡泡，甜甜地，有点咸，让我想起了那小子吐泡泡的样子。

第二天，我穿起人类的衣服，长发盖脸，我在他身上挂了个长命锁，金闪闪却不及他肉嘟嘟的脸。

我想凑上去亲一口，却怕我乌黑的嘴角染了他的脸。我突然累得想哭。

然后我在薄薄的晨光中，抱着我易碎的宝贝，颤微微地走到一家大门前，敲门。开门的是个人，我把宝贝塞到他怀里就跑。

那一天，我吃了很多很多，尸体。吃得我肚子圆滚滚地，我躺在草地上看月亮，摸着我圆滚滚的肚子，想起那小子圆滚滚地肚子。圆润到我想流泪。我觉得我也快要哭瞎了，第二天用手指擦擦眼，才发现是眼睛蒙了一层灰。

我抖擞抖擞精神，睁着我亮瞎人的眼，吃着我的尸体，在尸体堆里狂滚，翻了一个一个跟头。

只是在晚上狂吐的时候，我的痛让我全身瘫软，痛到骨子里，痛到比骨子更深的地方，那地方有我深深地，深深的寂静。

然后我被捉了，戴着个狗链子，我想我不是狗，戴什么狗链子。

然后我被牵到这个地方，四周是高高的城墙，脚下是灰蒙蒙的黄土。

锦衣公子对着我笑，我偏过头不去理他。

我肚子里计量着回去要吃多少尸体，貌似最近尸体越来越多了，。。嗯，要吃很多很多。

“传言，食尸者出，天下乱。吾今捉之，葬之以示世人，食尸者死，天下平！”他大声喊着。

周围传来一声比一声高的欢呼，一声比一声惊险的尖叫，像海浪，一浪盖过一浪，压得我头昏脑涨，喘不过气来，我想是饿的，我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有鞭子打在我身上，我痛得跳起来，抬头看着他嗜血的笑，我不叫了，我知道越叫他打得越厉害。

刀子一刀一刀割在我身上，我感到我身上一丝一丝的锋利和一划一划的疼痛，我的力气渐渐消失，我的血渐渐流淌，我躺在地上，朦胧中看到城墙上，一个锦衣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穿着红肚兜，挂着长命锁，手一拍一拍地叫着“妈妈。”

我突然很想哭，难过得想哭。我突然很想笑，那个锦衣留着很长很长的胡子，一看就会是一个好父亲，好爸爸。

嗯，小屁孩，要加油！

我的嘴角挂着笑，眼睛流了泪。

嗯，小屁孩。

我的。。。小屁孩。

后记：次天下大乱，祸疫横行，人死绝。唯一小孩，三年不死，人视之为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