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阵子,我就可以成为大明星了,那个男人答应会捧我的。
只要付出一次,献出这幅躯体,我就有更多剧本可以选择,可以到更大的舞台……
真好……真好……
可是……一切都是骗人的。
钟小情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那张她完全不认识的脸。
镜子里住着另外一个女人,她在看着她的不甘还有怨愤。
剧场灯光啪嗒亮起来,女人借着小角色尽情发挥着自己的演技。她比在场所有演员都要夺目,然而……
作为配角,却比主角的光芒还要灿烂,这怎么可以呢?
可是,我那么有才华,我理应站的更高。
我知道你喜欢表演,晚上,去这个房间,你的表演会更好的。
你明明答应我要给我最好的角色,在撒谎,都在撒谎。
那个角色明明是我的,凭什么让那个女人夺了去?
你认为你行?那你来演一次?
啊啊啊,出事了,那个女演员被砸死了。
幸好她家里只有个年迈的祖母,给她赔点钱,妥善处理吧。
我不甘,死的人不该是我……不该……
无尽的荒凉不甘涌进钟小情的心里,钟小情难受地捂住胸前,强忍从背脊升起的恶寒。
这不是她的经历,不是她的记忆,是谁的?
是那个厉鬼的。
得出自己在窥视别人人生经历这真相的钟小情猛烈敲打着镜子。
这是梦,她要回到现实。
哈——
钟小情睁开双眼,她缺氧一般急促地喘着息,努力地想要辨别自己所在之地。
是剧组里的道具室——
可是道具室一切如常,没有血迹,没有厉鬼,没有……神秘男人。
难道一切都是梦境?
地板冰凉,道具室空间幽玄,僵麻着整个身体的钟小情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她的身体似乎耗尽力气,脑袋也像严重缺氧一般,现实和梦境混淆不清,也无从去验证记忆里的片段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夜色降临,清冷的月光悬挂在上空,状态迷离的钟小情沿着石子路向住处走去,沿街的路灯前些天就坏了,至今还没见维修人员维修,钟小情无奈,只得借着月光和手机灯一路前行。
等进了屋,看见一片温馨软光的时候,钟小情思绪变得清明起来,神识也完全回归到现实。
想起今早房东太太邀请她共进晚餐来着,现在……钟小情如临大敌一般地看了看时钟,时针已经走到八,早就过了房东老太太规定的晚餐时间了。
“回来啦?”
冷不丁的,房东老太太的声音在钟小情身后冉冉升起,钟小情如背冷芒,打了个激灵,迅速堆起一脸讪笑,讨好地看着房东老太太:“老太太,您听我说,我不是故意……”
“过来吃饭吧,废话这么多。”
穿着一袭深色旗袍的老太太打断钟小情的解释,走到餐桌旁入座。
钟小情将身上的布包拿下,经过落地衣架时挂上去,她跟随老太太而入,在老太太座位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惊奇问道:“老太太您这么晚没用餐是在等我么?”
老太太眼皮抬了抬,语气颇为严厉:“虽然你并未按时,但我不能失去主人的礼数。现在的年轻人都没有守时观念了么?”
听了这句话,钟小情本来从心底涌上的感动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想反驳什么,可毕竟是自己理亏,只能讪讪道:“是,您礼数周到,晚辈向您学习。”
酒足饭饱以后,钟小情回到自己的阁楼,一见床就忍不住往上趴,眼睛闭了又开,开了又合,如此反复几次,困意就压上了眼皮,视线开始模糊。
忽然,一团黑影从眼前掠过,钟小情半睁着眼呆滞了几秒钟,猛地撑起身体,她的心脏如同捣鼓一般剧烈跳动,一股强烈的引力牵扯着她的好奇心。
她鬼使神差地走到门前,拉着门柄,缓缓打开了门户。
柔亮的光线将她晦暗的脸照明了,迎面一阵凉风,她的视线径直掠过被风拂起的发丝——
天台之上,圆月之下,正站着一个青年。
他身穿黑色西装,银月的光辉将他映照得眉眼如画,有超脱尘世以外之感。
猛地,钟小情脑中划过许多被切割的零碎画面——频闪的灯光,黑色的背影,污浊的血,琉璃般清冷的眼眸……
那不是梦境——
无论是厉鬼也好,还是这个神秘男人也好——都不是虚幻的。
钟小情瞳孔微微瑟缩,喉咙有些发紧,她是无神论者,然而这个世界怎么了?
“你是谁?”钟小情冲着青年喊道。声音之响亮,气息之急促,让钟小情都有些不可置信,自己居然会这么急切。
“我告诉过你的。”青年说道,声音文雅温凉,他向她迈出步伐,边说道——
你是我要回收的灵魂
你本来在两天前上午十点十分二十三秒死亡
却因为吸收了我的能量复活
从现在开始计算,你此刻拥有的躯壳使用期限还剩不到二十五周零四天
也就是说,半年后,作为钟小情的你将……
彻底死亡。
“自我介绍一下,死神璧暇,在到你真正死亡的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大约还有五步的距离,青年停下脚步,他文质彬彬,温文有礼,还夹杂了一句类似告白般的温情之语,如果忽略掉他所说的荒诞之语,他俨然就是一名真正的名流绅士,也像极了为了一个普通女孩而神魂颠倒,不惜半夜爬墙前来表明衷心的愣头青。
“你是死神?”钟小情有些木讷道,两天前浴室里的满地鲜血似乎再次涌进她的眼帘。
“你的意思是……我本就该死之人,我现在只有半年命可活?”钟小情撇了一眼门口靠墙茶几上的仙人球,木然地问,她感受不到自己太多情绪,只觉得思路清奇。
“看来你已经接受事实了,我还以为要花上一些口……”
从另一个维度空间而降的死神颇为欣慰遇见一个明白人,却在他连话都没说完之时,遭遇了来自人类的迎面一击——
一颗仙人球准确无误地砸在他的脑门。
“接受个鬼呀?死神?我看你是神经病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爬上我家的,但此刻请你马上立即从这里消失,否则我就报警。”
钟小情气急败坏地指着璧暇大骂,末了,学了房东太太的语气:“现在的小伙子,好模好样的正常人不当,非要当个不伦不类的神经病?你当你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胡编乱造么?”
随后,钟小情手指一动,拉着门就要关上,可到底慢了一步,一把闪着寒光的黑色镰刀劈进了门缝,阻挡门锁相嵌的可能。
钟小情吓得跌坐在地上,愣着面庞仰头,于门缝之中隐见青年藏在镰刀后的脸,光阴交汇,使他那张本来清冷的脸添了神秘邪气。
门缓缓被拉开,青年的身影投在钟小情身上,他面无表情,额头上被仙人球掷出的伤化烟一般自动愈合。
钟小情希望自己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梦。
“你……你真的是死神?”
青年没有回应,答案却显而易见——他将比人身高的黑色镰刀收起。
“你是要来带我走的么?”钟小情忍住自己的泪意,哆嗦地问道。
“还不是时候。”名为璧瑕的死神居高临下道。他微蹙眉头,在为他接下来一遍遍的解释做准备。
“你还有半年的时间。”他又说道。
半年……为什么是半年?
“如果两天前我就注定要死,为什么还要等半年?”
钟小情知道对方一时不会带走自己,振作缓慢地站起身。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在这层月晕之中感到整个世界都是荒诞的。
“是因为什么?”钟小情瞳孔微张,再一次地确认询问。“今天,在那个房间,那个厉鬼是真的吧?你出现也是真的……”
不是梦。
“你为什么救我?我如果被厉鬼害死了,不正好如你所愿?如你所说这般,你是来回收我灵魂的死神……你不会救我。”
肯定有什么原因……
说不定是我能从那把死神镰刀之下逃出的筹码。
璧瑕看着面前渺小不堪一击的人类,当她转动着她的眼珠子,一个又一个问题抛出的时候,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当人类躯壳的使用时限到了,勾去隐藏在这副皮囊中的灵魂,将之包装送去上界是死神的工作。
对于死神而言,业务能力代表一切。
确保每一个勾去的灵魂都能被妥善带到上界是死神工作的基本要求,也是基本能力。
然而没有任何外部力量干预之下,马上就要升迁的璧瑕却因为不小心让渡了自己一部分死神之力,从而让本就该死的钟小情复活。
在死神界,也有森严的阶级和严苛的律法。
就像人类经营一家公司一般,要求员工必须对自己负责的工作尽善尽美地完成。若是失职了,员工很可能收拾包袱走人。
可死神失职了,就不是收拾包袱走人这么简单。
此刻面对区区人类的疑问,死神又怎么会全盘托出?
死神的再一次沉默,让钟小情十分确定了自己身上一定有能“要挟”死神的筹码。
只是那筹码是什么?
“正如我刚才所说,你吸取了我的部分能量而得以重生,在你躯壳里的能量释放殆尽以前,你死不了。”
“你说的死不了指的是……这半年间,在我真正地死期到来以前,我无论怎么样都死不了吗?就算我此刻从高楼跳下?”
可并非如此。
钟小情对于璧瑕所说的死不了存疑。她不是死不了,是这半年间,他不让她死。
不然,他怎么会提出这半年会守在她身边?
有些人类很聪明,但是再怎么聪明都逃不过死亡镰刀斩下那一刻。因此,再怎么聪明,于死神眼里都不值一提。
璧瑕仔细打量面前的人类。
在人类当中,这女人的姿色样貌为中等,说不上有多漂亮,可是眼睛却是美丽的,如同夜空缀着的千亿繁星。
然而……这样的女人,她的命运注定是孤寡。短暂的生命不会给她的灵魂带来多少磨难,可生来孤寡的命运给她的灵魂注入了一些东西。
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却让回收灵魂的璧瑕恍惚了一下,就这么一下,死神之力被夺。
“这么说来,我非死不可了?就在半年后?”钟小情不禁悲从中来,想她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五岁,还是个母胎单身,虽然是名演员,但无论是现实还是荧幕之上,连初吻都没献出去,就这么死了,怎么能不喊冤?
璧瑕的目光集中在钟小情悲伤的面庞,只是悲伤,没有恐惧。
他看过太多人,一旦知道自己的死期,灵魂会因为慌张恐惧而扭曲变色。
而在他面前的人,灵魂的状态稳定,好像她此时展露所有的情绪都只是理当如此的程序化情绪。
随即,他的目光来到钟小情的脖颈,在肌理之下的脉络隐隐透着一股金色的辉芒。
他的死神之力已经融入适应这副躯体了,此时的钟小情,虽然是区区人类,可在非人的眼里看来就像一束光,这束光会源源不断吸引隐藏在暗黑之地的那些魔鬼前来。
“你放心,在你还活着的这半年,我会留在你身边。在你死的时候我会为你挽歌,你不会觉得痛苦。”
月华笼罩他身,面庞年轻的死神在如水似练的夜色之中丢了恐怖。
钟小情怔然望着璧瑕,竟觉得他有些温柔,仿佛他并非死神,而是抚慰着夜晚不安之人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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