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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饭铺

深巷饭铺

作者: 臭虫先生 | 来源:发表于2018-04-20 08:05 被阅读0次
    深巷饭铺

    兰州市为带状城市,黄河穿城而过,在市区绵延四十余里。市区分为南北二部,旧时南城为政治经济中心,花花世界。北城极具军事价值,然则赤贫苦力者,多居于此处。北城名胜有白塔山,山之东有地名叫庙滩子,那最是穷人存身之地。举目所见,成片之贫民窟杂乱无章,拥挤而低矮。若照高等人看法,那简直是藏污纳垢之地。据信,旧时乞讨者、黑社会分子、种种社会边缘者,皆麇集于此。时过半个世纪,此地仍能依稀看出当年贫民生活之艰难困厄。

    约一百年前,数名美国、新西兰、日本传教士来兰州办慈善医院,选址就在庙滩子近旁。此医院建筑至今尚存,是为一栋百年老屋。它历尽世间沧桑,阅尽百姓苦难,如今在市第二人民医院内一角静静悄悄站立。传教士之献身精神令人肃然起敬,其无量功德,却竟不被毛社会承认,不亦悲乎!改革开放后,此历史方渐次为人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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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学府同事甘涌泉,乃美食家。兰州地方小食,诸如牛肉面、浆水面、瓤皮子、灰豆子、甜醅子、羊肉泡馍、羊杂碎等等,何处最佳,他皆胸有成竹、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他盛赞附近马爷炒面片,最是味美。笔者闻之,顿生食欲。适逢友人来访,亦闻马爷炒面片之名声,遂携手慕名而往。

    笔者一路寻访,始知马爷炒面片在“咬家沟”深巷内。一听可知,“咬家沟”是回民地名,盖“咬”姓为回民姓氏。此小巷在庙滩子与白塔山之间之山坡上。坡陡,笔者数人踽踽而行,甚是吃力;边走边东张西望,心下甚是怀疑,如此小巷,开饭铺能有几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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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咬家沟巷窄,且曲里拐弯。巷两旁皆为老式民居,简陋而拥挤。推想往昔居于此者,非贩夫走卒,即引车卖浆辈。不过今日亦有已经致富之民,将其私房翻修,在有限空间内,充分发挥想象力,造不规则之两层或三层点式小楼。咬家沟由此别具风情。回民卫生习惯较好,因此小巷虽贫,却甚是洁净。笔者与友人走路许久,仍不见有饭铺出现,遂借问路人,饭铺还有多远?路人一式回答曰:马上到。问过三四回后,笔者已然嗅到饭菜香味了。顺味行数十步,见有一小小院落,到了。此院落有小门楼,门上竟挂着机关单位那样的长木牌,上书仿宋大字曰:“大显身手味在其中 马爷炒面片在此院内”。如此与众不同之招牌,吾等先是为之一怔,继之哑然失笑。

    进得院门内,但见庭院狭小,靠大门有北房二间,内摆矮桌矮凳若干,是为食客就餐之店面。此时尚不到正午,却早有三五食客据案而坐,彼等边等候上饭,边指手画脚,谈天说地。门面隔壁一间 与东耳房似是贮物室。贮物室和店面顶上叠床架屋又是楼上三间房,看情形似是主人及帮工居室。斯时楼上有头戴白号帽,满腮雪白胡须之七十余岁老者倚栏而立,此必是“马爷”无疑。马爷年事已高,据云已经金盆洗手,不再掌勺。笔者与友人向其点头致意,老者微笑答礼。笔者继续环视院落,南房为操作间,有数人在内忙碌,但闻悦耳之锅碗瓢盆交响曲演奏不停。那操作间屋顶为平台,有简易楼梯通其上。笔者与友人拾级而上。平台约有二十平方,呈不规则三角形,竖几柄大阳伞,摆两三小桌,以飨喜愿露天就餐之食客。吾等向售票之老妇人付钱拿牌,遂在此露天阳伞下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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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顷,炒面片、熟牛肉及啤酒送上。吾等早已口内生津,遂迫不及待举筷进食。面片入得口来,第一感觉为爽溜滑口,遂与友人异口同声赞曰:味佳!味佳!旁有食客闻得笔者与友人喝彩之声,遂发表意见云:倘若是马爷亲自掌勺,味道将更佳。

    笔者细观炒面盘内,面片形如指甲盖,大小、薄厚极均匀。面片以鲜牛肉丁、葫芦瓜、番茄、灯笼柿子椒炒之,红绿白黄,很是赏心悦目。又有食客讲,除牛肉一年四季不变外,主要配菜均根据时令选用最佳最相宜者;春天用洋葱,夏天用葫芦瓜,秋天用豇豆,冬天则用韭黄。不同季节配不同蔬菜,并非按成本考量,而是唯有如此,才有最佳效果。

    马爷炒面片其独特之妙,在于食客无论口重口轻,皆感觉炒面片咸、淡、酸、辣恰到好处。常言道“众口难调”,此马爷炒面片竟能调众口于一统,不亦奇乎?其辣子油之香,嗅之回味无穷。炒面片入肠胃后,顿觉五脏六腑里,像熨斗熨过,无一处不伏帖;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人参果,无一个毛孔不畅快。那一盘并非酱制的熟牛肉,清香爽口,其独特之妙者,即便牙齿残缺狗窦大开之士,亦能大快朵颐。同来友人之京城学界官员马芳城女士,常在全国各地大学检查工作,吃遍南北东西大菜,乃至国宴,至此感叹曰,此家常饭菜之可口,甚于数千元一席之饭菜也。盖光临大饭店者,大半为公款消费也,因公款报销之便利,遂推动美味佳肴精益求精,追求场面隆重,气氛热烈,然实则菜肴并不可口,仅有刺激耳,其非本末倒置,舍本求末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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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嘴粗,山珍海味吃得,粗茶淡饭亦吃得,生葱大蒜蘸酱就干面馒头照样吃得;相反,拙荆自小挑食,吃饭最是嘴刁,此时笔者偷觑其吃炒面片情景,竟如笔者一般,三筷并作两筷,一筷紧似一筷,心无旁骛。笔者窃笑之。

    时近正午,鱼贯入门而来之食客,已然坐满两间店面。笔者谛视之,有持手机之大老板(斯时手机尚是阔人身份之象征),有穿制服之税官、警长,有西服革履之文人雅士,有新潮红男绿女,有风尘仆仆之外地客官,亦有巷内人家之老公老婆联袂来共进午餐。适逢马爷背手踱步而来,笔者乘便问马爷,此地背僻,食客能有几何?马爷掀髯笑曰:此技艺为祖上秘传,老兰州人皆知吾名,食客多为“好家”,故虽地处深巷,食客仍络绎不绝也;城内大官,亦肯不辞爬坡之劳苦前来光顾。汝岂不闻“酒香不怕巷子深”乎?每日下午正餐时分,乃是营业高峰,须发牌叫号才行,汝信乎?笔者环视饭铺座无虚席,相信发牌叫号之说当非虚构。心下决定改日来此吃晚餐,享受排队领号翘首等待之乐。

    一时餐毕,笔者与友人凭栏小憩。俯视院外小巷,但见千家百户布满山坡,房舍鳞次栉比,叠床架屋成搂者甚多。隔墙之邻家,情景尽收眼底。但见庭院幽静,大树成荫,有小鸡低头觅食,专心致志,目不斜视。有大黄狗脸朝饭铺,正襟危坐,与笔者四目相对,大黄狗摇尾而眼望吾侪,似言“可否赐肉一二?”笔者寻得一片肉,掷之,大黄狗一跃而起,舔食之;遂兴奋不已,摇尾愈加殷勤,眼神愈加热切。笔者又抛肉一片,大黄狗张口即咽,摇头摆尾,吐舌耸肩,极尽贪婪之态。笔者做回视状,故意惊呼曰:“多乎哉?不多也!不多不多,真的不多!”大黄狗愤然,似言:“小样!一两片肉只勾起洒家食欲,汝貌似善士,理当赠肉三五斤与洒家才是!”笔者慌忙退下,小声曰:“此狗敢情是中山狼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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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远眺,咬家沟坡下即庙滩子大街道,街道两旁矗立高楼若干,楼与楼间隔处,黄河现身一段。激流东去,波光粼粼,逝者如斯夫,令笔者若有所思,慨然而叹。黄河之南为兰州闹市繁华区。放眼而望,成百十座大厦巨楼争相耸立,竟有数座巨厦直欲与南山比试高低,极是壮观景色。市区之外,为蓝天白云掩护之千山万壑,但见黄土渺渺,童山濯濯,甚是苍凉。笔者凝视良久,悲情油然而生,遂口占一诗: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只二三;待到知己聚会时,且将心扉启大半。

    大饱口福后又饱览城市风情,诚乃一大乐事也!

    或曰“酒香不怕巷子深”已为陈旧观念,现时做生意,须黄金地段,须规模经营,须整体包装,须借助媒体作轰炸式广告,须有五分以上姿色之女郎站立门首搔首弄姿,招徕顾客。然则马爷炒面片,居深巷而顾客盈门,店面简陋而食者蜂拥,竟使闹市区众多自封之“炒面大王、天王”相形失色,望尘莫及,其中必有经商待客之真谛,商贾老板宜深长思之。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慕名而来,不虚一行。食客中文人雅士君子远庖厨,不屑为文说饭铺,只愿为五星级酒家喝彩捧场。笔者粗通文墨,玩世不恭,是以戏作短文为深巷饭铺鼓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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