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两种长大的方式:一种是明白了;一种是忘记了明白不了的,了无牵挂。
打开放在书桌上的见习日志,随手一页页地翻看,翻至某页时,发现了一张叠起来的压瘪了的折了角的100元静静地躺着。
我见习日志里的“100元”从何而来?那么,我见习日志里的这张“100元”究竟从何而来呢?
这时,一个发色花白,微卷短发绕耳,根根发丝凌乱地飞着蓬松在秋风里的老太太浮现在我脑海。她身材瘦小,拄着一根拐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她眼窝深陷,颧骨高凸,土色的皮肤印有褐色的斑点。褐色的岁月斑在深深的千沟万壑的皱纹里安安静静地躺着,金色的夕阳调皮地跑在深深的皱纹里,光影斑驳了她失去光泽的干枯的脸。她坐在小凳子上,靠着墙角,眯着想睁却睁不大的小眼睛,傻乎乎地笑着。眼角的皱纹绽开了花,一口整整齐齐的烤瓷牙白的闪闪发亮……
我见习日志里的“100元”从何而来?她,自从外爷去世后住在我家,82岁的我的外婆。
想起几天前的一幕:她干瘦有力的大手把我拉到一边儿,接着慢慢地从怀前掏出一个用小布包了好几层的东西,打开后就是那样一张叠起来的压瘪了的折了一角儿的“100元”。
“瑞娃,这是外婆攒的100元给你,你去学校好花,你难活(方言生病的意思)了好买点吃的”,她念叨着。“外婆老了,要钱也没用又不花”。
“外婆,我不要,你收好小心掉了”。我拉开她的衣兜又照着原样子给她揣进去。她也听话就让我放好,摸摸衣兜坐在小凳子上。我以为就这样给她安顿好了,而今天又意外地发现躺在我见习日志里的百元票票……
外婆,从来都是这样。她对孩子们的爱就是这样笨拙而悄无声息。
几年前的冬天外爷还在,我和母亲去他们家。要回去时外婆怎么也舍不得让走但又清楚地知道不可能不走,于是不顾我们的反对非要送我们一段路。外婆家门前有一条河,我们要通过就得趟过那条河。冬天的河水结了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面厚厚的滑滑的。
“咚——”闻声转过头去,只见外婆滑倒在白哗哗的冰上。忙着扶她起来,衣服上都是湿了的蛋黄蛋清混合物。她说“不要紧不要紧,快看看揣着的鸡蛋打烂没”。原来她怕我们不要,背着我们在兜里揣了鸡蛋准备“时机成熟”了悄悄塞在我们包里……
外婆到现在80来岁,一直没过上什么好日子,省吃俭用,但凡有点好的总是要想着留给孩子们。只要看到孩子们好,她怎样都愿意。她就是我常听的故事里母亲为了哄孩子吃点好东西编着善意的谎言说“你吃吧,我不爱吃”的现实里典型的代表。
我们只能看看她终究还是走了。后来听外爷说,她有时候想母亲想我们,但觉得母亲在忙不能扰乱所以也不会打电话寄托思念。然后她就颤颤巍巍一个人去找我们来时的路,在我们来时通向她家的那条路上去找我们走过的脚印儿……
82岁的外婆年龄大了,后来身体也不是很好。耳朵有些稍背但头脑却还清醒。生过一场病后,身体更是虚弱。每次开玩笑说,“外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呀”?她总会笑着说,“我现在还不走,我要好好活着,要看到桃桃(我表弟)上大学。如果还能看到你们以后有了工作过上好生活更好”。
是的,她这一生,最惦记的最放不下的还是她的一群孩子们。
明天和意外我从来不知道哪个会先来。最近我身边有很多人突然间离我而去,让我感到不安和害怕。我不知道突然哪天我的老外婆又会离我而去。每次和她在一起待着看着她,觉得多在一块儿待一天生命就仿佛少了一天。现在的我都不嫌弃她在我耳边唠叨着在我看来傻傻的毫无逻辑的话,因为我很害怕哪天想听都听不到。
秋风渐凉,秋意渐浓。外婆的碎发凌乱在任性的秋风里,外婆颤颤巍巍在秋天的一缕阳光里。
“唉。老了老了,不中用了”。
“你不老,你会好好的”。
我慢慢地打开压在我见习日志里的这一个叠起来的压瘪了的折了角的红色的100元,慢慢地铺好它压在我的钱包里。这个钱包很重很重,它载的是满满的溢出的爱。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这个世界,总有人在悄悄的笨笨的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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