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风尘仆仆地来到吴城。
他身穿白色粗布对襟上衣,右肩挎着蓝布包袱,在热闹繁华的十里长街辗转游逛,不时伸着脑袋探向老街两旁的店铺。
都说吴城是冶铁业极为发达的地方,怎么找了半天也不见一个打铁铺呢?
逛累了,他在街头的烧饼摊买了两个烧饼,问摊主讨了一碗凉水,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完,用手背抹了一下嘴,擦掉唇上残留的饼渣,正准备离开时,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近前一步,问道:“老板,向您打听个事儿,您知道吴城哪儿有铁画铺吗?”
“小伙子,你是想买铁画吧?顺着这条街往前走两百米,左转到巷子里,直走三四百米就有铁画铺。”摊主很热情,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前面的方向。
“看来问您是问对了,我在这条街上走了几个来回了,也没看见一间铁铺。”他面露喜色地说。
“当然喽,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吴城人,在这条街卖了十几年烧饼了,哪家店在什么位置一清二楚!”摊主颇为自豪地说。
“那我再向您打听一下,吴城哪位师傅铁画技艺最好?”激灵的他立刻顺梯而下地问。
“你又问对人了!”摊主卖着关子,“吴城现在的铁画铺已经不多了,我知道的只有两家。刚才给你指的是袁氏铁画铺,袁成毅师傅的铁画做得最好。”
“成,我就去袁氏铁画铺瞧瞧,谢谢您嘞!”他道了谢,按照摊主指的方向去寻那间铁画铺。
果然,直走又左转,他看到了店门“袁氏铁画铺”的匾额,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
他急切地走进去,铺内两旁陈放着七八幅铁画。他一眼扫过去,然后在一幅较大的山水铁画前驻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真是太神奇了!层层线条勾勒出重山叠嶂的画面,悬崖绝壁上那棵松树上细密的松针根根在目,深涧处流经的江河上,老艄公卖力地驾着一艘小船。看着看着,他仿佛觉得老艄公手中的双桨均匀地摇了起来,小船在船桨的助推下缓慢地行进,江河两岸的山峦、树木随着小船的游动不停地倒退……
“鬼斧神工!”他的脑子里蹿出了这个词汇,嘴里也不由得跟讲出来。
铺子里的伙计见他看了半天,走过来招呼着:“这是师傅最新的作品《舟行清溪》,小客官,您是准备购买吗?”
“不是。我是来学艺的,请问店主袁师傅在吗?”他诚恳地说。
伙计听罢,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好言相劝道:“小兄弟,打铁可是体力活,瞧你这瘦弱的身板,我估计够呛!”
“我在铁匠铺学徒三年,已经期满出师了,打铁不是问题!”他颇为自信地说。
正说着呢,一位四十来岁的壮汉从外面走了进来,扯着豁亮的嗓子问道:“什么事?”
“师傅,这个小兄弟想跟您学铁画!”伙计忙应答道。
见状,他已猜出眼前之人必是摊主口中的袁成毅师傅,于是上前作揖,说:“袁师傅,我想拜您为师,学习铁画技艺!”
袁成毅未置可否,只定睛看了他两眼,不疾不徐地问:“你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为什么要学铁画呢?”
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逐一回答道:“我是零城人,名叫林炳辉。在陈家铁铺学徒三年,曾听师傅说过吴城铁画乃铁中一绝,后来也有幸见过一幅铁画作品,我下定决心,等学徒期满就来吴城学艺。看在我从零城慕名而来的份上,请袁师傅收我为徒吧!”
袁成毅看他说的情词恳切,面上已有松动,但随即有些无奈地说:“不是我不想收你,实在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往日如何?今时又怎样?我不明白,还请袁师傅指教!”林炳辉拱手问道。
“众人只知道昔日吴城冶铁业发达,又怎知如今这里铁匠铺经营惨淡,已由数十家衰减至三四家。” 袁成毅无限落寞地说。
“零城的铁匠铺生意也不好做,只有我学徒的陈家铁铺一家,但也赚不到什么钱,只够维持日常生活。”他赞同地说。
“连吴城的铁匠铺都开不下去,更何况是零城呢?”袁成毅苦笑地说,又看了他两眼,无奈地说:“咸丰末年,大清被英法打得惨败,吴城从此被辟为通商口岸,大量‘洋货’涌进这里,包括洋铁及洋铁制品。光绪、宣统期间,洋货就更多了,手工冶铁行业怎么能经营得下去呢?我之所以坚持做铁画,只是不想荒废了这门手艺。”
“袁师傅,来之前我就已经想清楚了。打铁只是一项技能,而铁画是技术也是艺术,我就不信,有这么好的手艺傍身,还能饿死不成?”林炳辉信心满满地说。
袁成毅未应声,铁画是技术也是艺术,这句话像欢快的乐曲一样轻轻扣响他的心扉,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林炳辉。
“看在我一片求艺诚心、又远道慕名而来的面子上,请袁师傅收我为徒吧?”说着,林炳辉就要行跪拜大礼。
袁成毅见状,一把拉起了他,终于松了口:“既然你一片赤诚之心,我就收下你,日后能否学成还得看你的造化。”
林炳辉大喜过望,忙改口道:“多谢师傅收留!!”
自此,林炳辉留在袁氏铁画铺,专心致志地跟随袁成毅学习锻造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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