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已经是第十七年。
我站在秋天特有的晚风里----混着泥土气、果香、路边的烧烤味儿。放学的学生们陆续走出校门,要在这群相同的王八绿校服里找出你可真不容易,虽然我知道你双眼视力5.0一定会在我找到你之前看到我。
你朝我挥手时我才注意到你,我假装很惊讶的样子,双肩一耸,对着你笑----哎呀,你的反应真冷漠,面无表情、有气无力地走过来,一句话都没说,坐上电动车后座,我上车,问你坐好了吗,你懒懒地回个“嗯”。
驶过路口,挤过人群,穿过车流,我闻到鸡蛋灌饼的香气,问你要不要吃,你说“不”。简洁明了,惜字如金,不愧是理科生。想起你的理化成绩越来越拖后腿,我忍不住问你要不要上补习班,你用不耐烦的语气,甩出两个字:“不用。”
我只好不问了,看看两边的风景----平原桥下,河面又涨了不少,倒映着模糊不清的灯光,远处是彩蝶一般的东风桥,河里的影子是它的另一只翅膀。还记得你写过“河面上那蝴蝶从黑暗中飞来,洒下片刻光辉,又飞回黑暗中。”我当时笑你这都什么呀,写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你好像挺失望的,之后就没给我看过你写的文章,是不写了还是单纯不给我看了?
路灯连绵不绝,车辆走走停停,我问你晚饭吃了什么,你说:“饭。”好吧好吧,我知错了,不说话了----路边有一家三口在吃扁粉菜,那个小孩还穿着小学校服呢----啊,你绝对不知道小学时的你多可爱,每天一放学,冲进家门大声叫着:“吃啥?”然后一屁股坐在饭桌前,挑着我刚刚准备好的饭菜----对的,就知道你喜欢吃红烧肉,我特意放在最靠近你的位置了----哎,别都倒在你碗里呀,给我留一点----好吧,五分之一盘应该够我吃的......虽然我这样想着,嘴上还是情不自禁地说:“多吃点、多吃点。”
琴行大门透出亮光,我向里面望了眼,钢琴散发着独特的昂贵气息----你初一那年突然很喜欢钢琴曲,经常用一个手机游戏《极品钢琴》给我弹曲子,从现代的理查德-克莱德曼,一直弹到古代的肖邦,我有时听得不明觉厉----是这个词吧?但我还是很开心。后来你吵着闹着要买键盘,我说咱家电脑键盘没坏呀,你笑我笨,原来你说的键盘是俗称的电子琴----还好不是钢琴。怕你三分钟热度玩几天就再也不碰,我说你期末考前十名就买。结果你没有考到前十名,看着你失望的样子,我还是给你买了。你高兴得像小时候吃了糖。不出所料,你初三之后就没再弹琴了,我用一块大布盖住琴,现在那布上落满灰尘,只希望你爱琴的心没有落灰尘。
你突然说话了:“刚才那对小情侣好像在吵架。”我慌忙应声:“嗯----”可是我没有看什么小情侣,只好含糊地说:“是啊----看小情侣吵架是不是很开心。”没想到你说:“好好地在一起多好。”我不知所措,忽然记起你高二的时候,有段时间整日消沉,饭都不好好吃,你最爱的鸡蛋灌饼也没能吸引你的注意。我好几次想问你是被男朋友甩了吗?或者是被女朋友甩了?但是没敢问。从那之后你总是说“世事难料,轻易就散了”之类的话,这使我更确信你失恋了。哼,竟然有人能让你伤心成这个样子,真可恶。
后来我才知道是你喜欢的一个DotA战队解散了----我不是故意看你搜索记录的,当我点击搜索栏时它自动显示的:“wings解散”,我好奇就搜索了一下,满页DotA----哦哦,我知道,这是你最爱的游戏----吓死我啦,还以为你失恋了呢。
以前我的电脑还没坏时,我们局域网联机,你带我打DotA----世事变迁,你小学的时候,还是我先带你打cs呢,如今却成了你带我打游戏----我老啦,DotA是真的学不会,让我打打建造图还行,你还没打败过我的人族呢。当时你看着我一次次被对手追着砍,一脸着急,操控你的英雄赶来救我----那场景真感人,可我太令你失望啦。再后来我的电脑坏了,我们不能一起打游戏了,你和同样年轻的朋友一起玩也好,玩游戏开心最重要,别老在意输赢啊。
我一直觉得打游戏耽误你学习了,可是想到你在学校那么累,在家还不放松一下吗?所以我没阻止你----其实我挺想和你聊聊天,每次去找你说话,你总是急忙赶我走,原因是我分散你注意力,影响你打游戏了。好吧好吧,我知道你的理想是成为一名电竞选手,不过电竞选手也需要吃饭吧----有时候饭做好了,叫你两三次都不来,我就知道你是在打游戏了,于是等你打完再给你盛饭。
只顾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你突然说在学校吃的小甜点很好吃,给我带了一包----啊谢谢!那包甜点很好吃,真的。
亲爱的孩子,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完)
(其实我平时和我爸关系很好,为了写这个玩意夸张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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