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五六十年代的男孩可不浪漫了,阿香曾拥有过一把梳子,桃木制的,发红发灰的,可清晰地见其纹理,有明显的节疤花纹,做工极其精致,那是阿杰留给她唯一的一件信物。
阿杰和阿香是邻村人,在人民公社运动吃大锅饭的那个年代,村与村之间没有特别明显的分界线,哪个村有些什么人大家都了然于心,何况是在方圆十里堪当杏花村村花的阿香,与她相比,阿杰却平凡不过,可他们的遇见却都是各自最美的意外。
三四月的乡村农活格外的繁重,但在黄昏时分他总会挑出时间来到与杏花村相接壤的田埂上。这天,他正陶醉于邻村杏花的芬芳扑鼻,脑海里重复回放着去年那个躺在杏花树下的女孩。远远看去,他好似一个土里土气的隐士,身着一件浅蓝又发灰的补丁麻布衣服,双手十指交叉地抱着头躺在草垛旁,黑黝黝的眼珠在夕阳光的映衬下,眼神格外的深邃。这是阿香第一次注意到他。
“喂,你叫什么名儿啊”阿香拿出平时和他人说话的语气询问着他。
只见在不远处的一条田埂上站着一个姑娘,一身干净的杏色麻布衣服,头戴一个杏花零零星星分散着的花环,晚霞的余晖映在她脸上,红扑扑的婴儿肥,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捏两下。
“我吗?”阿杰起身环视了一下周遭,见一女孩在日色下的倒影,匆匆忙忙地站起来答道,说完后见女孩很认真的点头后仍然注视着他,他有点不好意思了,低下了头,两只手也不知所措地放在背后扣在一起,支支吾吾的说了他的名字,毕竟家里除了妈妈一个女人,都是一群大老爷们,第一次有女孩主动找自己聊天,一脸羞涩的表情难以掩盖,就像走在街头被人搭讪的无措感。
“我叫阿香,杏花村的,你是这养牛村的吧?有时路过你们村的时候,经常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不过今天你似乎有点不太一样。”阿香一边若有所思的说着,一边在慢慢靠近阿杰时拿下她头上的杏花环。
阿杰的脸有点发烫,手缓缓的垂下,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晃的一下抬起头,那双好看的眼睛对视着眼前的女孩子,问道:“有什么不一样?”,阿香没有回答,双手慌乱的把花环戴上了阿杰头上,随后她拉着两个马尾辫匆匆跑去的背影让阿杰心头一震。阿杰轻轻地取下花环,生怕上面的杏花会掉下一朵。
那天后,阿杰都会在那个时间点去往那里,因为在刚刚能看见最后夕阳的地方遇上了刚刚好的她,他似乎随时都在准备着等候阿香的到来。他们相约后来的每个黄昏时分,直到了春夏交替时节的月明星稀。
阿香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仍然肩并肩靠着那个草垛,谈天说地,无话不聊,阿香笑得不亦可乎,阿杰以为他们可以这样下去一辈子。那天在分开之际,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桃木梳,他戏谑的靠近阿香耳际说道:“听老人说,木梳可以驱邪驱魔保平安喔,为了做它,我可是把我家后山那棵孩童时期最喜爱的桃树给牺牲了喔。”说完嘿嘿笑了两声,阿香转身双手捂在脸上对着他,随后说道:“谢谢你阿杰,让我在这兵荒马乱的年纪里还能有被体贴关心的感觉。”阿杰温柔地解下了阿香扎马尾辫的发绳,一缕一缕的梳着,从头梳到尾,似乎可以一梳梳到老。声殊不知在那教育并不普及的年代里,他们都不知道一把梳子寓意着结发同心白头偕老。
后来的几天,几个星期,几个月都不曾见她的到来,后来打听到阿香爸爸在城里谋了一份好差事,一夜间举家搬迁。听村里老人说城里离村里很远很远,远的阿杰不知道到底有多远,因为他从未跨出过眼前的这座大山。
那时候的爱情从来不说“我爱你”,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那样般简单。可他还是怨她,为什么走的时候都不告知一声,她带走了他最喜爱的桃木,却未能留下可以亲眼看着用那把桃木梳的她。
一把桃木梳 一把桃木梳 一把桃木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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