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第二年三月,我去了北京,那是每个中国人都心所向往的地方。
陪在身边的是生命里唯一的他。
他的肌酐已经超过了国际警戒线,连县城的医生都摇头说只有透析才能活下去。他的脚肿得需要穿大两码的鞋子,而眼周的黑圈,俨然已经是一只国宝了。
在口罩的人流中,我们安静又满怀期待的来到南站。一切的琐碎程序,都由我用一部手机完成。那些繁复操作流程,那段寂寞漫长的等待,在千里辗转中,单调又繁琐。
我担忧的是,他水肿的脚会不会裂开,他会不会突然昏迷。生命走到没有父母的阶段,你会发现,其实,担心,陪伴你的人,只剩下一两个,孤单又真实。同情我的陌生人,大都让我做心理准备,而我知道,只需彼此陪伴,平静无声。
他出院以后,一起去了一次圆明园公园。
他是走不到大水法的,只巴巴地宽慰我,替他去看看。
惆怅圆明残垣中,寂寥夕阳孤影间,惜时国家之殇,今时他之孱弱,情景交融,心境复杂。快步跑回迷宫入口,早春残阳中,我见他犹怜。
医院里的博导说,你来得太迟了。他请求再试用中医药。接受尿毒清,还有灌肠等治疗。呕吐,拉稀,厌食,等待他的依然是昏迷,心梗和我说不出口的那两个字。
面对攀升的数字,我劝他回家做手术吧。他没有反抗,因他已经迈不开命运的步伐。
经过三天辗转,我带他到达省医院,找到一位年轻医生。我用微信转了钱,又签了字,把他送到处置室。那个医生,当着我的面,熟练地在他脖颈里插下了白色管子。因打了麻药,他已不知疼痛。
后来,这年轻医生,又在他左臂血管重新标注一下,带他去了手术室,一小时就把他手腕的静脉和动脉血管做好链接。这样,做好了透析要用的漏。
第二天,在晨曦中,我带他去了透析医院。从此开始了早送午接,一周三次往返医院的生活。
北京的玉兰,桃李花瓣早落下了。家里的梨树才刚刚长出花芽。在错落时空中,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安慰。仿佛你在他乡曾经丢失的东西,依然在故乡的原地静静地等你。
于是,日子一点点回到了熟悉的节点,心灵渐渐找回了从前的节奏。当你把需求降到最低点,会发现一种全新的感觉,当你不奢望的时候,反而多了几许安全感。
是的,生命只来一次,除了生死,都是擦伤,光明永远属于不屈者。是的,爱与尊严,是生命最高礼遇,一切都是这辈子最好的安排。
那年那月,我们来过北京。在西苑,我看过了风吹过春花。
雪树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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