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
怕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谁没有怕过?小时候怕黑,大一点怕鬼,成年后怕人,越了解这个世界,就发现怕的东西越多。
但最近我越来越怕某一类人,那种感觉就像深夜站在巷子口看到黑角落,就像站在荒野,四周是漫无边际的野草堆,看不到尽头,也看不见来路。
我怕这些人,我不敢跟他们说话,一旦开口,仿佛就像被扒去了身上所有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他们面前,脑袋一片空白,意识一片模糊,我怕被他们发现,我所知道的东西全是不值一提的观点,只配蜷缩在角落,像一台复读机,无声无息地录制他们的论述,如果他们停止,我的磁带里将是一段长长的空白无声。
我怕这些人,彼此沉默的时候,我还能假装把头埋在书后面,一旦大家把书放下来开始交谈,他们立马化身贵族王者,在我面前闪耀,举手投足间发散着令人着迷的风采,他们能信手拈来尼采普希金的金句,能在纸上演示爱因斯坦霍金的量子力学公式,能将罗素的哲学论分析社会趋势洞察事件背后的真谛,在他们的血液中藏着世间万物的真理跟答案,他们从容自信,不急不忙。
我怕这些人,他们无所畏惧,当一群人为了孤独而狂欢或者四处呻吟寂寞时,他们仍旧怡然自得,不需要用封闭自己内心来保护自己,因为他们内心足够强大,源源不绝地从他们的世界中散发出能量,他们对朋友忠实,对弱者温柔,亦不缺乏对手,能作为他们的对手是一种荣幸,他们有立场,但无偏见,即使同这个充满失望跟黑暗角落的世界激辩斗争,仍能敞开胸怀,毫无保留,因为他们手上抱着无往不利的武器。
我怕这些人,他们虽然在真理道路上慷慨激昂,但却从不知足,像个贪得无厌的财迷,源源不绝地吸取他们需要的东西,也从不消停,不断地让更多人加入他们,当女人加入他们,这个世界上就出现女权运动,穷人加入他们,这个世界就出现了民主斗争,这个世界本来看不出问题,他们来了,问题就出现了。
我怕这些人,我怕他们知道我的不安,就会轻易地看穿我的所有,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击垮我,然而我发现我多虑了,因为他们连打败我的欲望都没有,他们用了另外一种恶毒的方式来对付我,他们选择了无视,他们的目标是成为这个时代各个领域的翘楚,他们原谅无知,但他们只欣赏无知的小孩,而很明显我已经不是小孩。
我又怕又恨这些人,我怕他们的无坚不摧,又恨他们的坚不可摧,然而我发现我无计可施,除非,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他们懂得太多,他们明白人的生命太短又聪明得太迟,所以他们如饥似渴,他们对时间分秒必争,在我害怕的这一分钟,他们的世界已经又延长了一个小时。
我怕这些人
尤其是他们仍然还捧着书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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