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甘宝宝偷了师父武功秘籍,私逃下山,被发现时已经不知踪影。师父发了大火,一掌劈碎了正厅的铁桦树案桌,誓要找回秘籍。虽然师父性格孤僻乖张,但这样充满杀气的神情,秦红棉却从来不曾见过,满屋子人黑压压地跪一地,谁也不敢吭声。师父带着大师姐和众多师姐妹,当晚便对捉拿师妹做了周密的安排,而平时多受师父疼爱的秦红棉却被留在普陀峰。秦红棉与甘宝宝平日里感情甚深,明显,她已受师父猜忌,但师妹若被师父捉回,仅偷秘籍一条,就必死无疑,为今之计,只有先找到宝宝,如果能够主动认错,或许还能得师父原谅。于是,在众人下山之后,秦红棉偷偷也启程,一路打探,寻找师妹的下落。
然而,她从小在普陀峰长大,对尘世了解甚少,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日正午,太阳火辣辣的晒着,草木干燥,仿佛都要滚滚燃烧一般。水囊中仅剩的一滴水已喝尽,秦红棉手持修罗刀走在路上,唇干舌燥,疲惫不堪。
转过一个路口,秦红棉眼前一亮,原来前方是一个茶铺,铺子里摆了四张桌子,每张桌子都有很多划痕,看得出来久经风霜。守铺子的小哥本来趴在桌子上打鼾,听见秦红棉叫他,便抬起头来。他只见靠左的桌边坐着一位俏丽女子,尖尖的脸蛋,双眉修长,样貌甚美,穿着青色的长衫,腰束一根红色的带子,显得分外干练,桌上放着一把刀,刀身细如柳叶,发出蓝印印的光芒。
秦红棉拉低嗓门叫道:“小哥,给我上壶茶,再把我的水囊装满。”说罢,将水囊扔给小哥,再从腰间掏出两个铜板放在桌上。
小哥看见刀时惊了一惊,但脸色瞬间转回,笑盈盈道:“小茶铺设在这里是给路人解渴的,自己也谋个生路,好茶却是没有,姑娘只有将就将就。”
“没关系,能解渴就行。”
“好嘞。”
待茶端上,秦红棉一饮而尽,再向小哥要了两碗,不顾形象,也一口气喝了,若这是酒,这三碗便足见秦红棉的豪迈,但这偏偏是茶,她喝下去的样子就像是久未喝水的牛,好生滑稽。可说来奇怪,秦红棉喝后竟觉得天旋地转,浑身乏力,瘫倒在案。她心想不妙,挣扎着起来,但身体不听使唤,又立即软下去,迷糊中只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笑道:“美人,你长得真好看。”昏睡过去,再无知觉。
秦红棉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早晨,天色微微亮,湿湿的空气中还带着泥土的味道,很清新。她使劲回想昨天在茶铺的发生的事,却头疼欲裂,一时难以想起。但一摸腰间,腰带已经被人解下,不由得惊恐起来。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提高了警觉,攥了攥脚边的修罗刀,直直的盯着门口。
“公子,这药什么时候让里面的姑娘服下?”
“去看看她醒了没有,昨天一定受惊了,如果睡着,就别去打扰她了,让她好好休息。”
秦红棉听到“服药”二字,才想通昨天她一定是被下药了,她性子素来急躁,此刻又听见外面有男子,未多想,误以为自己是被外面的男子轻薄,立即起身,将罗帐扯下,撕了长长的一块系在腰间,提起修罗刀便冲出门外。大叫道:“淫贼,拿命来。”
说完便抽出刀来,直朝着门口男子心脏刺去,男子手中正端着一个药碗,见刀尖正指自己左胸,便向右一闪,躲过。那刀锋却一转,直劈他的脑门,他向后一倒,右脚朝前一跨,但见雪亮的修罗刀从他脸面横过,他便从刀下潜到左边了,站定一看,左手依然端着药碗,碗里的药纹丝不动。
“姑娘有话好说,何必这么激动。”说话的正是段正淳。
秦红棉性子急,一心以为段正淳使诡计轻薄于她,气极了,哪里还听得进去,更别说好好说话,立刻又举起刀,奋力砍向段正淳。此时段正淳身后窜出一人,一个箭步冲到段正淳面前,从背后抽出一根鱼杆,扬手打向修罗刀侧面,此人为保段正淳心下一急,这一击使出了十分的力气。其实以秦红棉平时的武功,这一击也不怎么要紧,但此时她中了蒙汗药还没有完全恢复,头脑晕晕的,脚下也站不太稳,这一击竟使她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刀尖惊得厉害,震动传到手柄使得她的手颤抖不止。
此人名叫褚万里,是段正淳的家臣,以鱼杆为武器,武功颇高。此番陪段正淳来中原,保护他的安全。
这秦红棉是个要强的人,从前,她瞧不上这世上的女子太软弱,只能靠着美貌和温柔来取悦男人,以求得一生安稳荣华,所以自打她拜师学武以来,便打定主意要做一个不输男儿的女人,绝不任人欺辱。谁知昨日…这淫贼武功高强,而她现下全身无力,眼见这仇也是不能报了,想到这里秦红棉心下痛恨非常,手撑着旁边的青石,紧咬嘴唇,青筋暴起,不住的颤抖。
段正淳见这女子这般激动,想来是听不进他的解释,但昨日这女子喝下的茶中有大剂量的蒙汗药,身子虚弱,着实需要休息,解释的事还是等有机会再说吧,于是伸手去扶她:“姑娘,地下凉,我扶你回房休息。”秦红棉一把甩开段正淳的手,抬起头,斜眼看着段正淳,眼里尽是恨意。
“公子,这女子也太不知好歹,性情泼辣,我们何必管她死活!”褚万里急了,一扭头,不再理会。段正淳只呆呆的盯着秦红棉,不做声。
秦红棉瞪了褚万里一眼,撑着地面站起,泪纵横在气红的脸上,眼神却分外凛厉,她转身向房间走去,身形盈盈,虽衣衫不整,但楚楚可怜,别有一种风情。正待段正淳看得出神,秦红棉忽然回头,袖口一甩,甩出一把飞刀,正中段正淳左怀。
褚万里一惊,大叫:“贱人!”奔上前去,鱼竿一横,门框上的木头立即被打飞了一块,左手伸向秦红棉的脖子,扼住她命门,就要解决秦红棉的性命。
段正淳一把拉住褚万里,喝到:“退下!”一面拔出飞刀,捂住伤口。
秦红棉仰天一笑:“我这飞刀喂有毒,此毒除我之外,世上无人能解。你这淫贼,三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我虽死,也算解了心头之恨!”
段正淳轻吸一口短气道:“姑娘你误会了。”褚万里气极,恨不得一掌将她劈死,但公子的命握在她手上,不得轻举妄动,只得厉声说道:“你这人好生歹毒,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该救你!”
秦红棉一愣,褚万里努力按住心中怒火,道:“我家公子赶路,途径小茶铺,见茶铺小哥欲轻薄于你,好心出手相救,将你接到这小阁之中,还命我进城买了这药煎与你喝,你却这般恩将图报!像我公子这般身份,岂会看上你这样粗野的女子,赶快交出解药,否则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红棉经这一番痛斥,倒吸一口凉气,有些清醒了。她微微一震,冷静下来打量段正淳,只见他着一身冰蓝色长衫,一头黑发由白玉绾起,腰间佩戴一块温润的玉佩,眉间虽含隐痛,但面容俊朗,英姿甚是潇洒。眉宇间透着高贵的气质,正气凛然。再看褚万里,虽鲁莽,但武功高强,忠勇可嘉。凝神细想昨日之事,这二人气度不凡不像会轻薄她的人,再说二人这武功高强,若要轻薄她,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难道,真的是自己弄错了?
“姑娘,对你下药的那人已被我这褚兄弟打个半死,如果你想见他,估计还在茶铺中挪动不得,想来你还记得他的样子。”段正淳说完捂着伤口,坐下,左手点肋骨下的石关穴,封住全身经脉。
此时秦红棉大悟,自觉做事太过冲动,未将事情弄明白就出手,若真恩将仇报,那…便立即说道:“你千万不要运气,若调动内息,毒将运至周身,发作更快,我这有解药,你等等。”
可是找遍全身也没有找到解药,才d想起解药藏在腰带之间,肯定茶铺淫贼接下腰带的时候遗失了。“我身上没有现成的解药,你快马去茶铺看看落在那里了没有。如果找不到,就去城里买些药材,我立刻配。我写给你,记住,三个时辰务必回来,否则你家公子性命难保。”秦红棉看着褚万里,急急地说。
“你休想耍花招,我家公子身中剧毒,我若不在他身边,被你狠心害死怎么办?你刚才还欲置我们于死地,现下更不能依你!”
“好!是我糊涂,一时冲动善恶不分,但此刻我确是诚心救他。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你若因此耽误了救你家公子的时间,也是死路一条,相信我!”秦红棉十分羞愧,不知怎么让他相信。
褚万里更是犹豫不决。
忽然,秦红棉从地上捡起修罗刀,在肩上一滑,刀尖顿时被鲜血染红,本来她就虚弱,这一刀的剧痛让她有些受不住,汗涔涔而下,嘴唇发白,声音微颤,逞强道:“我的修罗刀上也有同样的毒,这下你放心了?哼,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秦红棉虽是女人但这样卑鄙的事是不会做的!”说完吩咐他要买的药材,就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褚万里来到茶铺,茶铺小哥已不见踪迹,他细细的扒开草皮,找了几遍,却未看到解药的影子。于是赶紧上街买药。段正淳抱着秦红棉往房间里走,将她放于床上,看着她晕睡着还蹙眉,不由得甚是心疼。右手划过肩头,只觉湿湿黏黏的,一看是血迹,心中长嘘一口气,世上竟有这般刚烈的女子,心下好生钦佩,爱惜之情也油然而生。
可是血这样流着恐怕不到褚万里回来,这女子就会死去,止血药倒是有,可是,怎么给他上药呢?原本段正淳也是个风流种子,可是遇上这种情况,竟不知所措起来。
思忖了片刻,段正淳决定给她上药。
他打来一盆水,放在在床边,准备好药和纱布之后,小心翼翼的解开秦红棉的衣服,从上而下,他的脸映着像她肩头被血染红的肌肤,心中五味杂成。伤口周围的衣服上,血液已有些凝结,粘住了衣服,但血还是一股一股涌出,雪白的床单染红了大片。段正淳蹲下身,想要用刀轻轻的挑开衣服,但蹲下时胸口剧疼,眼里开始恍惚,他才猛然醒悟毒性开始发作了。定了定神,他走到床边拿了帕子,沾了沾水,看着长长的一道伤口,深吸一口气,才忍下心去擦拭。但血不停地涌出,无奈之下他封住了她周身几处大穴,待出血渐少之后,迅速上好止血药,缠上纱布,将穴道解开,再将自己所带的干净衣服与她换上。折腾了半天,才将秦红棉的伤口处理好,段正淳松了一口气,看到阳光照到窗子,透过烟罗纱滤进柔柔的光,他眼里一阵模糊,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话说褚万里骑马飞速去买药,路上片刻也不敢停留。到城中只用了半个时辰,却不料其他药还好买,只有一味五石散,因为其稀有昂贵,走遍了所有药铺都没有,而五石散是解药中最重要的一味,正要走出最后一家药铺,褚万里心急如焚,只听见后面传来一声沧桑有力的声音:“先生且慢。”褚万里回头一看,只见屏风后面走出一位老者,便着急走上前去,问道:“老先生,你有何办法吗?”
“五石散能使人上瘾,生幻觉,迷心性,所有药铺一律禁卖,所以我们也没有。我见先生如此紧张,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你能不能得到,就看天意了。”顿了顿,老者接着说,“五石散不是一种药,而是由石钟乳、石硫黄、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配合而成的,因其他病症的需要,我们铺子里有石钟乳、石硫磺和白石英,离这儿二百里有一个溶洞,里面或许有紫石英和赤石脂,只是里面气温很低,溶洞入口很窄,进入里面呼吸也很困难,很多人进去后再也没有出来。”
褚万里一听,甚是高兴,拜别之后便扬鞭去了溶洞。
果真如老者所说,溶洞入口非常狭窄,褚万里只得趴着进去,越到里面,越觉得冷,而且呼吸困难,幸好他熟悉水性,常在水下憋气,只要不待太久,这倒也没什么大问题。进到里面,只听见水声滴答滴答非常清脆,褚万里拿出火石,嚓了几下想将火把点亮,奈何洞中根本点不了火,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无奈之下只得用手摸。
褚万里记得老者说过,赤石脂是一层一层的铺起,每一层都是圆盘型,受温度的影响,一般在入洞口的地方。而水从上面流下,一点一点的凝结成粗壮并且长的尖牙型,那便是紫石英。
时间越来越紧迫,褚万里知道,如果他不早点拿到紫石英和赤石脂,他便要憋死在这里,公子也必死无疑。他借着丝丝的微光走到洞口,很容易的摸到了赤石脂,因为赤石脂质地较软,褚万里只用一只手便将盆口大的赤石脂扳下。可是完全看不见,这紫石英怎么办呢?忽然,他注意到耳边的滴答声,异常响,他灵光一现,水滴不就是沿着紫石英落下的吗?他判断好水滴的位置,纵身跃起,摸到根冰凉冰凉的尖牙柱子,褚万里大喜,想必这就是紫石英了。可是那紫石英不同于赤石脂,它的质地相当硬,单凭臂力根本无法将它拔下,于是褚万里抽出鱼杆,运足内力,使劲向它打去,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那根紫石英断裂。因为刚才那一震动,溶洞剧烈摇晃,眼看着就快坍塌了,褚万里迅速拿起地上的赤石脂和紫石英,出了洞。
带着齐备的药材,褚万里回了小阁。
回到小阁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褚万里拼命跑向屋子,只见秦红棉躺在床上,段正淳倒在地下,二人嘴唇均已发黑,脸色泛紫。他上前探了探段正淳的鼻息,气若游丝,心中大痛,再探秦红棉,恐怕也是醒不来的,这药,只得自己来配了,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老者说过:“五石散属阳,凡解毒用之,都不可超过五钱,否则会加重毒性扩张。”而鸭脚木和积雪草等草药无毒就各放二十钱,关键是白曼陀罗和马钱子都是毒药,稍微把握不好,这两人的性命就没了,怎么办?不管了,再不让他们服下,连唯一的机会都没有了,于是各放五钱与其它药一起煎着。一刻钟之后,药煎好了,褚万里先喂与段正淳,再喂与秦红棉。片刻之后,段正淳吐出一口乌黑的血,缓缓睁开眼睛。褚万里扑通跪在地上,痛哭道:“公子,是我害了你。”此时秦红棉也吐出一口血,竟醒了过来。
秦红棉声音微弱,问道:“你马钱子和五石散各放了多少?”
“都是五钱。”
“一样的?不行,马钱子有让人兴奋之效,单独用会抽搐致死,五石散应放到它的两倍,才能抑制它的毒性,而白曼陀罗与马钱子放一样多就行了,我们是受了马钱子的刺激才醒的,快重新去煎药。”秦红棉说完,靠在床头,没了力气。
褚万里按她所说迅速又煎了一次,端与二人喝了,再探段正淳脉息,果然已经趋于平稳,秦红棉也有所好转,不由喜出望外。
秦红棉醒来之后得知,那日在茶铺,卖茶那贼子觊觎她的美色欲轻薄她,正解开她衣带的时候被段正淳所救,那贼并未得逞。只是段正淳为止血救她,看了她的身子……
段正淳在见到秦红棉将修罗刀划向自己肩头的时候心下已然爱慕不已,他恢复得比秦红棉快,在秦红棉养伤的这段时间,他每天都亲自为她煎药并喂她喝药,怕她闷了,还去采花放在屋中,每天都是不同的花,每天屋中都有不同的香味。这一番温柔体贴早已融了秦红棉的心,从前对情爱中女子的嘲笑和可怜现下已经完全没有了,谁还看得出来这样一位柔情似水的佳人从前是个比天下大多数男人还厉害的角色呢?
“红棉,等你全好了,我带你看遍这山水,游遍这天下,好不好”
“淳哥,从今以后,你到哪里,我就去哪里。”
半个月的时间在指缝间一溜而过,秦红棉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自从她受伤后就一直被段正淳悉心照顾,不准做这样,不准做那样,更别说练武了,可秦红棉哪里是能待得住的人呢?这日,秦红棉束好腰带,绾好头发,拿起修罗刀偷偷跑到后院,想好好活动一下筋骨。后院的杜鹃花开得火红火红的,甚是美丽,还有一个小荷塘,还没到荷花开的季节,只有零星几片荷叶冒出水面,但水很澄净,能看清里面游来游去的鱼。秦红棉拔出刀,正要出招,段正淳便迎着她的面走来,完全不避刀锋,走到她面前,搂住她的腰,握住她的手,缓缓地说:“怎么这么性急的?伤还没完全好呢,怎么出来了?”
秦红棉一笑:“你是怕我武功高过你了,来找你报仇吗?我就要练,等我练好了,我好杀了你这个小淫贼。”
段正淳将腰搂得更紧,两两相望,一人眉如山,一人眉如黛,眼神触及,似一汪深邃的湖,饱含深情,阳光淌下,如泛起粼粼波光。段正淳贴着秦红棉的耳朵,轻轻地说:“你若要杀我,随时来取我性命便是,修罗刀下死,做鬼也风流。”
“淳哥,我们对练好不好。”
“红棉,你的性子太急,不适合用刀,喂毒的暗器也别用了,万一遇见高手,打回你的暗器,会伤到你自己的。我依着你的性子,自创了一套掌法叫做‘五罗轻烟掌’,该掌法出掌时如行云流水,潇洒至极,我教你,以后你就使用这套掌对敌。”
……
十年,二十年。幽谷也好,黯然也罢,任爱恨匆匆,相思浸骨,但有这一刻,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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