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是我的童年伙伴,比我大一岁,小时候我和他一样喜欢上山摘果,喜欢下河捕鱼,不同的是我是女孩子,他是男孩子,我成绩好考上了大学,而他,初中毕业就外出谋生了。
去年年底我决定要结婚了,按照习俗,我婆家的人要在结婚之前过来娘家认亲,两边的家人可以借此机会认识并表示愿意结为一家人。认亲那天,我公公,老公的堂哥和叔叔,自驾十个小时,终于从江西西部某山旮旯来到了我们湘西的这山旮旯。为了表示欢迎,我家摆下了两桌酒席。父母不善言辞,唯恐招呼不周,于是请了堂哥和旁边的几位大哥来陪客,其中也有我的童年伙伴J。
令我惊讶的是,好久不见的J酒量很好,而且特别能说会道,招呼客人很有一套,那天帮了我家的大忙,还当众夸了我一通,一瞬间,感觉曾经的伙伴变成了大哥。
实际上论辈分来,我的确应该叫他叔叔。但我们从小一起玩大的,叔叔我是断然不愿意叫的,一直直呼J的大名。
我所以惊讶于J的能说会道,是因为J小时候很内敛,很少大声说话,说话也总带着笑。两家父母平时都忙着务农。放假的时候,J和我都需要帮着家里放牛。
清早,我和J跟着一群大人一起把牛赶到山里有水有草的地方,等牛自己吃饱了,傍晚再去山里把牛找回来。
找牛是要看运气的,有时候会很容易在山坡上水沟边找到牛,有时候则需要把附近的山头树丛都找一遍。最担心的是别人家的牛都找到了,唯独不见自家的牛,那时只能自己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去找。
因为和J一起,我们约好我俩谁家的牛没有找到就结伴一起找,不然换我单独一人在山间树丛里穿梭真是害怕得很。有时候我和J都找到了自家的牛,就把牛赶到一个有草吃的地方,估计牛一时半会儿不会走,我们便一起去寻果子吃,猕猴桃,八月瓜,雪藤子,杨米米,妹妹红,野桃子,野李子等,都是我们的目标对象。
记得有一次,我们找到一颗挂满猕猴桃的杉树,那杉树已经整个被猕猴桃藤缠住了,我们费了好大劲,手脚都被杉树刺扎了好多下,终于摘得一大包猕猴桃。没有带包,是用他的外衣包的。那天我们满载而归好高兴,我负责赶牛,他负责扛猕猴桃,歇了好多次,终于到家了。他妈妈用个小秤,把猕猴桃分成了同样重的两份,我一份,他一份。
其实J最擅长的是捕鱼,论捕鱼的本事,在几个小伙伴中,我只服J一人。他家就住在小河边,下河非常方便,整个夏天几乎都是泡在水里的。据说有一年冬天积了厚厚的大雪,他带着另几个男孩子跳了夏天游泳的水潭说是要冬泳,上了岸冻坏了,在家里的毛毯里裹了一天一夜。
我常常和J去河里去捕鱼,最常用工具是筲箕。这是一种用竹子织成的日常用具,可以当篮子装菜,与篮子不同的是,它三面围起,一面开口。把它放到水里鱼经常游过的地方,然后想办法把鱼从那个开口赶进去,趁鱼没有跑出来赶紧端起来,水漏了出去,鱼便在里面跳跃了。
J的筲箕很特别,他说是他特意让他爷爷把开口的一边织得更宽,这样就可以赶进更多的鱼。放学了,我和J提着筲箕端着小盆来到小河边,寻一个水浅石头多且容易藏鱼的地方停下,J对这条小河实在太熟悉了,总能很快找到地方。开始捕鱼的时候,我们把两把筲箕放在一起在小河里形成一个小堵截,筲箕里再放几块石头搭成一个小窝,让进了筲箕的鱼不会马上溜出去。然后,从距离筲箕约两三米的地方开始赶鱼。赶鱼的时候需要用脚把石头掀开,慢慢把鱼往筲箕边赶,同时一只脚要上前,防止鱼儿从筲箕堵截路线的两边溜走。J的力气比较大,大石头小石头都可以翻开,我因此省了不少力气,等到我们赶到筲箕边的时候,J说一声“端起”,我们便同时把筲箕连通筲箕里的石头端起,运气好的话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到鱼儿在筲箕里跳跃了。我们开心地把鱼儿放进小盆,又开始下一拨的堵截,有时候忘记了时间。
说实话,用这种方式一起捕鱼是很看人品的,比如和另一个伙伴M一起的捕鱼,每次快要赶到筲箕入口的时候,他就会把脚伸得很宽,试图将我这边的鱼也赶到他筲箕里去,我很生气,便再也不愿和他一起了。而J显然不会。
J徒手从石头里摸鱼的本事也是我非常佩服的。大石头里通常会藏着一种个儿大肉多的花鱼,游的速度特别快,一旦察觉到动静便很快钻进附近的大石头里。J看到一条花鱼躲进了一块石头,便伸出双手,慢慢接近那石头,一只手堵住鱼刚钻进去的洞,另一只手在石头周围摸一圈,看看鱼容易从哪个洞溜出便堵住那个位置,接着用手指在石头里小心探寻,花鱼感受到动想赶紧逃走,一出石头便落入了J的手中。
这个方法其实我也是很清楚的,但不知为何每每我去摸着石头准备捉鱼的时候,它们常常从我手边甚至手心溜走,让我气愤不已,同时疑惑为什么J的手抓鱼就那样牢呢。
J抓鱼是把好手,可读书成绩却不尽人意。小学时一直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成绩还可以,有一次数学还考了94分。初中时他爸妈都出去打工了,J也不怎么学习了,他们男生结成一伙,上课就传纸条或睡觉,下课了就在校园里游荡或躲在宿舍抽烟,成绩惨不忍睹。那时的我只想好好念书,有时候也问J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在学习上,他说他想努力但觉得很无力,还说男生的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复杂。那会儿我被同学们选作班长,年级组搞什么评比扣分,班长经常被年级组长抓去并要求对本班纪律负责,那时最头疼的就是班上的男生了,有时候他们上自习大声说话,我简直要气炸了。多亏J帮忙,我一发火他便叫那些男生不要继续惹我生气,估计是念及了曾经的“捕鱼之谊”,让我不胜感激。
J初中毕业后上了一所职业中学,没读完就去外闯荡了。我们很少见面,中间有几年过年他似乎都没有回家。近几年他在云南做了一个小老板,经常开车回家,朋友圈里时常还会晒些回家捕鱼的照片,并附上“吃过很多餐馆,还是觉得家乡的鱼儿味道美”之类的话。不过这时用的工具不再是小时候的筲箕,而是用电的打鱼机,家乡的鱼也不及小时候那样多了。
而我在辗转求学和工作中,曾无数次夜里梦见小时候捕鱼的情景,有时候鱼在水里游,有时候鱼在天上飞,有时候梦见到手的大鱼又跑掉了,便伤心不已。
前两天在微信中和J聊了几句,了解了下近况,他恋爱貌似不是太顺利,又感叹书还是多读点好,我说我比他多读那么多年,现在生活也不容易。末了我说自己现在大城市拖儿带家,一年难得回去,托他回家有空帮我问候我父母,他说没有问题,他又说过年若是回家再聚聚烤个烧烤吃什么的,我说好。
每个人都有童年,也一定有童年的玩伴,只不过玩的内容不一样。长大的J和我交集很少,所遇人、事相差也很大,所以和J还可以聊天,我想是因为我们曾经那一起放牛捕鱼的岁月。
那时的我们,不觉疲劳,不觉愁苦,没有玩具,没有游乐场,也没有培训班。觉得时光很慢,可以一整天地放牛或是捕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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