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的友圈常有人问我,你咋常叨老爹,鲜提老娘?仿佛也是。于是也想晒个娘亲,偏偏很难。所以就伴着一起述述吧,毕竟都已是七八十岁的人了。
在外人看来,老爹豁达乐观好客,急他人所急,行事公正,所以邻评不错。娘亲总是内敛些,经历过物资匮乏的时代,总是节省至离谱,好东西只愿留给骨血几个。因此男人天地无私,女人因爱有私,也是伦常。
爹娘四十岁时才得了一子一女,甚是珍爱,邻里皆赞终于开花,好之又好。所以我与我哥一路也是于蜜中过来,特别是我无遭重男轻女,承蒙养育之恩。
一家人过日子,是最讲不清是非对错的,总有那么多的缠丝盲堂,让你不得不和个稀泥打个哈哈息事宁人喊声阿弥陀佛。也从而明白世间之事,并非非黑即白,退至灰色乃至无色才是人间正道。 但这些都抵挡不了骨肉亲情之爱,所以在此仍是十分感谢爹娘,也让我们在四十岁后的年华里去回望他们的来路,理解这段时光。
人的一生,性格决定命运,有怨无悔,适用所有人。
老爹说他是个留级生,和傻子唐钿是共板凳同学,所以只上了小学三册。老爹仅管学历不高,但是却爱看野史讲故事,写一手蝇头好字,年过八十还常拿本书看。也因常动脑爱学习,所以能接受新事物,与时俱进得多一些。
娘亲是族里长女,颇受公爷(外公)严爱,因此也是上过乐清中学的识字人。打食堂时家里没得吃穿,外婆省出白米面供子女读书,自己挖树皮和观音土填饱肚子。娘亲说那时候的她,都是赤脚从峡门走到乐中门口,才舍得穿上草鞋进校门。周末又要带弟妺们上山砍柴,也因此不小心从山涧滚落,以至压缩性骨折伴随一生。
上过学的人总是有些优越感,因此生活感就会疏离一些。娘亲生活的挫败是从不会生煤球炉子开始的,烧的菜也是有失水准的, 家务生涩常遭夫家嫌弃。每每外婆来江湖救急过后,我都能立马察觉到蛛丝马迹,衣柜里的衣叠过了,满尘的玻璃擦过了,诸如此类。特别是端午的粽子,三维的立体模样是道大难题,外婆总能三下五去二整出一把把双连连的长脚粽。但娘亲总是捆绑不好它的硬软,漏米渗灰的,卖相不足,以至遗传了我。
所以家里记忆中的美食都是出自老爹的,蓝夹缬的非遗传承人总有那么几手,手工业改造后的他在漂染厂做过司务长,年夜饭总是能出出十盘八碗的,惊艳亲朋的味蕾。老爹会挑细核的元香荔枝、重壳的翁垟地团蚘蠓。这种隔屏的技能宛如魔术般厉害。而娘亲的魔术火候总是欠些,每次娘亲在小摊贩上当受骗后,只能在老爹的哈哈取笑声里,把兮廋的蚘蠓做成鸡蛋羹,甚是无奈气人。
尽管生活上的弱,不能掩去娘亲对学业和职业的遵重,这也是她对子女教育的最高准则。回想来路,我们更应感谢!娘亲做过24年代课老师,是很有教师情结的,这在我工龄满20年后的今天,非常感同身受。两难之间放弃了自己的工作来帮扶家庭,这是对骨血的执念,也因此没能赶上民办转正的趟,是她一生的遗憾和痛点。且不说退休后待遇的巨大离差,更是身份上不能堂正,情怀未解,晚年几乎每逢必叨。失去正式工作的她,更要求子女甚至子侄们都要努力学习,珍惜工作,守住饭碗,老有所依。
小时候的我,常犯支气管炎,乌楞楞的凌晨娘亲就带我去东庄埠头坐机动船,到湖头卫生排队去看老医生,来回至少1个多小时,但我连早读都没旷过一次!这15年的求学路上,尽管普通,但日复一日的,娘亲功不可没。小学时的作业都是娘亲批改的,也一直在娘亲的鼓励批评鞭策下,懵懵懂懂一路上进直至考取公务员。 腊娇姨娘每次遇见我和我哥,总泪眼婆娑地说:“你兄妹俩个长大了一定要对你娘好啊,你娘为你们俩读书求工作,跪下求人都是愿意的”。
老爹倒是从不管我们上了几年级,更不会检查作业。他端着酒杯说:“你们读的书已经比我高了,我只有一句话,你们考上了有读,考不上没读。考上了,借也借钱给你们交学费,考不上想去买学校,那是没门!”。就在爹娘的不同方式的共同作用下,兄妹俩都有幸考上了公务员正式工作,转折自已的人生。
老爹爱游走,一生不变。小时候带我去过杭州,第一次坐电梯;第一次喝上海自来水,此生忘不了那漂白水的味道。因此我这一生也是脚跟痒的很,也很理解老爹要出去放飞的心情。常怂恿退休后他跟团出行,欢畅得不得了。后来惊觉老爹老了,脚力慢慢跟不上了,耳朵也聋了许多,满怀心碎的柔情陪他游走几处,算是尽孝。
娘亲不爱出门,也限制我们出门。这让已受父亲影响的我顿生各种逆反心。老妈只想把我捆在她的腰间上,哪儿也不得去,而我甚是挣扎但又在不忍中妥协。甚至工作单位,也不能越出本镇,怕我硬了翅膀远走高飞,使她孤雁。
而终于有一天,我开始陪着娘亲各个医院地跑,从温州到丽水到上海,从一医到华山到瑞金。我扶着踩棉花的她才知什么是肾炎高血压,我帮她拎着盐水瓶扎针宽慰她“不痛不痛”的时候,惊觉母亲老了,而我们,长大了。那时没有快递,每次夜车去上海,要带上自缝的巨大的帆布袋去背中药,夜里两点排队的酸爽,甚至感动了主治的专家,从此不用夜里二点排队挂号……三十年的求医路,堪称老娘的下半生,这不胜中的战胜,不尽唏嘘。
终于有一天,反而是:一生硬朗没去几次医院的爹犯急了,一个多月的奔波,在他无畏乐观的坚持下缷管回家。我带他理发整衣,看遍前街后街,挥手告别街坊亲朋,含笑利落而去。
就这样,这篇记忆从老爹没走前记下,到老爹走后两年,才陆续做了补充,微信头像的玉兰花也从此翻篇缷了下来。国光阿叔每每叮嘱:“娒啊,老娘只有一个,一定要保好啊!”生活与工作的节奏是紧凑而忙碌的,陪伴娘亲的频次也时而疏朗了起来。幸好她这颠簸的生命之舟甚是韧坚,娘亲以她固有的方式虬成一棵松,以倍于常人的抓地力生生不息着,反赐了我一种潜藏的前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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