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写过一套小说,叫《七种武器》,这七种武器分别是长生剑、孔雀翎、碧玉刀、霸王枪、多情环、离别钩、一口箱子(即英雄无泪,古龙死后其弟子丁情确认为第七种)。
《七种武器》 作者古龙
长生剑讲的是笑,结局说:“这故事给我们的教训是——无论多锋利的剑,也比不上那动人的一笑。所以我说的第一种武器,并不是剑,而是笑。只有笑才能真的征服人心。所以当你懂得这道理,就应该收起你的剑来多笑一笑!”
孔雀翎讲的是信心,结局说:“这故事也给了我们个教训。真正的胜利,并不是你能用武器争取的,那一定要用你的信心。无论多可怕的武器,也比不上人类的信心。所以我说的这第二种武器,并不是孔雀翎,而是信心!”
碧玉刀讲的是诚实,结局说:“所以我说的这第三种武器,并不是碧玉七星刀,而是诚实。只有诚实的人,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段玉的运气好,就因为他没有骗过一个人,也没有骗过一次人——尤其是在赌钱的时候。所以他能击败青龙会,并不是因为他的碧玉七星刀,而是因为他的诚实。”
多情环讲的是仇恨,结局说:“仇恨本来就是人类最原始的情感。很可能就是其中力量最大的一种,有时甚至可以毁灭一切。所以我说的第五种武器,并不是多情环,而是仇恨。”
霸王枪讲的是爱和勇气:“可是他们现在已知道,一个人只要有勇气去冒险,天下就绝没有不能解决的事。班超、张骞,他们敢孤身涉险,就正是因为他们有勇气。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能够立大功成大事,也都是因为这“勇气”两个字。但勇气并不是凭空而来,是因为爱,父子间的亲情,朋友间的友情,男女间的感情,对人类的同情,对生命的珍惜,对国家的忠心,这些都是爱。若没有爱,谁知道这个世界会变成个什么样的世界,谁知道这故事会变成个什么样的结局?”
离别钩讲的是骄傲,结局说:“骄者必败。这句话无论任何人都应该永远记在心里。”
一口箱子讲的是坚持,结局说:“歌女的歌,舞者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英雄的斗志,都是这样子的,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弃。”
七种武器是精彩的小说,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英雄,美女,江湖,神秘组织,编织出令人神往的武侠世界。但小说的目的并不是构造世界,而讲故事。讲故事的目的又不是让你沉迷情节,而是让你记住一个道理。
马未都有句话说的很好:“历史没有真相,只残存一个道理。”
这一句话就把古往今来的事都说明白了。
拍电影讲什么呢?
花几千万上亿布一个景,是让你看景么?找几十个编剧打磨本子,是让你听里面的包袱么?
台词和布景是为故事服务,故事是为作者(或者导演)想告诉你的这个道理服务。
彭文席先生写过一个小寓言,叫《小马过河》。故事里有马妈妈,有磨坊,有麦子,有小马,有老牛,有松鼠,还有一条河。小马过河要讲的道理,是“孩子,光听别人说,自己不动脑筋。不去试试,是不行的。河水是深是浅,你去试一试就会明白了。”
小马过河
这句道理很不错,但单独讲出来,和通过故事来讲,效果不同。为了告你一句话,彭先生塑造了小马,马妈妈,老牛,松鼠这些人物。搭了有磨坊,有麦子,有河流的场景。编了小马怎么去过河,怎么受挫折,怎么度过挫折的故事。
这种文学体裁,叫寓言。
寓言,就是拐着弯说话。这法子是孔圣人教的。
孔夫子有句话,叫“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话的意思是说,把一个道理教给别人,让别人明白,这个太难了,教不会。你只能怎么办呢?只能循循善诱,把他装进套里,让他自己明白。
路加福音里,耶稣说:“神国的奥秘只叫你们知道;至于别人,就用比喻,叫他们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明。”这话和孔夫子殊途同归。
《战国策》里触龙说赵太后,邹忌讽齐王纳谏,也是这个意思。
姜文拍《邪不压正》,讲了一个道理,这个道理不是邪不压正,而是:“你要做的事,就该马上去做。”
他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李天然身负血海深仇,之后学成一身惊人艺业,本该立刻手刃仇人。但他没有,他被形势牵来牵去,他如飞砂风中转,他被时局、上司、亲人牵绊,电影都过去多半集了,他却死活就是报不成这个仇。
崔永元看完电影,说:“这个故事是写的我。”
图为崔永元微博
故事当然不是真的写崔永元,但崔永元确实深有感触。
冯小刚拍手机,给他带来巨大的影响,他当时有能力报仇吗?有。
当年的崔永元名气比现在都大,他没有这个能力谁有这个能力。但他当时不报。
为什么呢?被牵绊着。被这牵着被那牵着,投鼠忌器,死活就是动不了身子。就像电影里的李天然,他想报仇,亨德勒拦着他,蓝青峰拦着他,反正就是不让你动手。
《大明王朝1566》中,马宁远受郑必昌何茂才唆使炸毁大堤淹漫农田,胡宗宪审他,他还不说实话,还说自己不说实话是为了胡宗宪好。胡宗宪怒斥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坏就坏在这里。他们拿你的命换银子,拿浙江那么多百姓身家换钱,你还得死心塌地的护着他们。还要说是为了朝廷,为了国策……”
大明王朝剧照
手机1到现在,刚好15年。15年后,崔永元老了,也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你要做事,眼睛就应该盯着事,不要走神,不要跑题,不要在乎张三李四,否则你永远也做不成。
电影里,巧红不止一次指责李天然是拿嘴报仇,李天然说他在等待时机,巧红对他说:“男子汉不能光说不做,要行动。”李天然意淫说要怎么把仇人一起杀死,巧红说:“你可以先杀一个,再杀一个,一半总比等着好。”李天然还是不悟,巧红给他讲自己的故事启发他,这个故事有另一个讲法,大家都听过:“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贫,其一富。贫者语于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富者曰:“子何恃而往?”曰:“吾一瓶一钵足矣。”富者曰:“吾数年来欲买舟而下,犹未能也。子何恃而往?”越明年,贫者自南海还,以告富者。富者有惭色。”
这个故事是巧红想告诉李天然,你想做事,哪有什么天时地利人和的美好时机等着你,你应该做的就是不等不靠,拼命去做。
今年冯小刚拍手机2,崔永元终于放下牵绊,出来大开杀戒了。为了报仇,他不惜举报数百明星,因为他要做事情,他要把事情做成。
图为崔永元微博
姜文是个寓言导演,他一直想做事,想讲道理。但事情难做,道理难听。怎么办呢?
姜文用一部电影告诉你,他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首先,你固然要有能力。
但有了能力,不代表事情就能成。
所以,其次你要真的去做,而不是光嘴上说。你不能等,等着等着别人就把你卖了。
去做了,然后呢?做就能成吗?做了,也不代表做得成。你想做事的时候,老天会折磨你,会苦你心志饿你体肤,空乏你身,行拂乱你所为。你怎么办呢?你必须坚持自己的目标,不妥协不放弃不偷懒不逃避。
所以第三,别管那些有的没的,眼睛要一直盯着你要做的事,直到把它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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